金锡予愕然,他本来以为是父亲冷落母亲,一心想要为生母争些名分地位,没想到,他们之间不仅没有爱,反而都是恨。
他听见自己问道:“那母亲当时为何不……”
“为何不反抗?”王氏接道,“乱世之中,保住性命便已是万幸,离了金卢何,又会遇上别的虎狼。”
她笑的淡然,复又说道:“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了让我跟他,杀了我的父母,好让我死心。”
“而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这张脸。”二夫人眉心纠在一起,缓缓合眼,再睁眼时,眼眶微红,她盯着金锡予那张与她八分相似的脸,反问道:“你让我对你,如何喜欢的起来?”
金锡予僵在原地,无法动弹。他不知道原来母亲的冷淡背后是这样的仇恨屈辱,而他竟然如同一个三岁孩童一般,一次次逼迫母亲揭开这伤疤。
“母亲,孩儿……”他想说些什么,张了嘴却说不出话,对着二夫人,又是货真价实的三次磕头跪拜。
“罢了。”二夫人起身,扶起他,只见他额头一片乌青,即使这样,也难掩风华。
“你以后莫要再来找我便是了。我知道你从小到大一直视我为母亲,可生你实非我所愿,还望你体谅些。”
三夫人如同被打磨了千百遍的玉石,虽然温润,但也没了七情六欲的杂念,极为纯质,只有恨意。
她之所以还在这世间苟活,就是在等金卢何战死官场的那一天,若是这一天能快点来,让她株连也是愿意的。
“是。”金锡予在二夫人的搀扶下起了身,哑着嗓子应了一声,他声音有些哽咽。
二夫人笑笑,“你我今生母子缘浅,来世没了这些羁绊,或许就可以缘深些。”
金锡予独身而立,他与二夫人之间距离很近,近到可以看到她脸上那几条细细的眼纹,但其实有很远,远到他一生都跨不过母子之间的间隙。
如此回首,过往二十年的努力都是笑话。
他黯然,悄声说道:“是我的错,让夫人为难了。”声音中的哽咽更甚,“您当初,就不应该生下我。”
二夫人摇头道:“哪有什么当初,世上的事,岂能如你我所愿?”她眉梢间的凄凉浸到了金锡予的心里,原本的寒心又被蒙上一层冰霜。
原来恨意,也可以如此无声。可以侵占人全部的心思,耗尽她一生的心血。
“走罢。”二夫人叹息般的下了逐客令。
“母亲之耻,孩儿定当讨还。”
金锡予留下这一句,扭身跨步离去,走到院中老树下,抬头见树影明晃,阳光灿烂,是个好天气。
可是为什么,周身会觉得如此寒冷?
“夫人!少爷这么多年一心系你,你又何必如此绝情?”身旁的小丫头气不过,争了一句。
“系我有何用?我只愿他早日离开金府这座牢笼。”二夫人垂眼,眼中的雾凝结成了雨,冲破了眼眶,滴落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