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大小姐这微妙的一病在整个金陵城都引起了轩然大波,而在姜家,另一桩事也激起了一片水花。
杨妈妈面朝下平躺在炕上,身上盖了件浆洗得发白的细布衣裳,脸色卡白。
窗外两个抱着装满脏衣服的木桶的小丫鬟往里瞥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还当多一个人来了咱们的活计能轻省些呢,竟是挨了板子送过来的,还得等她养好了病,真是比主子还金贵。”
另一个闻言嗤笑一声,嘲讽道:“可不是金贵吗?本是家生子,听说先前还在大小姐跟前伺候过,后来又去了表少爷房里当管事妈妈,威风得很呢。”
“这么威风啊?”第一个开口的故意拉长了调子,又笑了起来:“那怎么沦落到咱们浣衣坊来了?”
“还不是自个儿不安分,偷了主子的东西出去变卖,二夫人没打死她都是心善了!”
杨妈妈听得窗外一声高过一声的嘲讽气得直发抖,伤口也被牵得丝丝作痛,忙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
这些个懂事以来就在浣衣坊做粗使丫鬟的贱婢是出了名的刻薄尖酸,同她们计较,没得掉了身价。
但想起她们言语中提起的二夫人,她还是忍不住不寒而栗。
前儿是中秋,府里的主子大都去庆王府做客了,张妈妈那边催得紧,她咬咬牙,便又趁着人不在的时候拿了个纽印。
前两回都是轻轻松松,谁晓得这回却被表少爷身边的袁妈妈抓了个正着
袁妈妈没敢惊动太夫人,便等二夫人回来才要禀报。
她原想着二夫人是出了名的性格柔善,虽说,小姐那年大病后性格古怪起来,她去了挽香居不多时便和一群新进的丫鬟婆子又被送回了外院,但好歹也算是在大小姐跟前儿服侍过的,总得给几分脸面。
不多时大小姐的事就隐隐在府里传开,她却很高兴正为自己的嫡长女焦头烂额的二夫人哪儿还会有闲心操心外甥的事?这事放着放着,说不准表少爷那边也知趣地不再追究了呢
可谁知第二天一大早,二夫人身边的淳儿姑娘就带着一大帮子人冲进了她房里,当着一众仆妇的面赏了她四十大板。
四十大板啊
若是个娇滴滴的小丫鬟受了,定是半分活路也没有。饶是她皮糙肉厚,也足足去了半条命。
但这还没完。
她挨完板子,二夫人就直接把她扔到了府里最偏僻的浣衣房专给得脸的管事、婆子和丫鬟洗脏衣服的地儿。
一宿的功夫,她竟就从伺候主子的下人便成了伺候下人的下人,何等屈辱!
不过没关系。
无论如何,她儿子到明陶少爷身边做事的事已经定下了。算算也就是这几年的功夫,只要他混出了个人样,她这个当娘的不愁没有翻身之日。
杨妈妈正这般宽慰着自己,抬眼便见一角熟悉的衣裙在门前扫过,在她眼前落定。
“张家姐姐!”她惊喜地唤道,目露期盼:“可是我儿子那事儿有信儿了?”
张妈妈手里拎着个细布包袱,闻言冷笑道:“你做出这等没皮没脸的事情,还指望着你儿子能去少爷跟前伺候?”
杨妈妈脸色一变:“张家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既然收了我的钱”
话还没说完,一向趾高气扬的张妈妈如同甩出烫手山芋一般将手里的包袱扔在炕上,神色十分不自然:“我可没收你那些赃物!”
杨妈妈强支起身子将包袱拿到眼前,抽开了看,里面赫然装着她此前送过去的一揽子值钱物件,包括顾西房里的花觚等物。
“你这是”杨妈妈脸色大变,连声道:“那边只当我卖了出去,不知道是送到了你这儿,你又何苦”
她偷盗顾西房里的东西是既定事实,举府皆知。可偷来做什么,卖到了那里,却无人知晓,为的就是让她儿子一事能顺顺当当的。
可张妈妈为何又亲自把东西送了回来?
这不是断绝了她的希望吗?
张妈妈看了她一眼,不屑道:“两府同气连枝,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能瞒多久?你自个儿做的孽,还是自个儿受着吧。”
言下之意便是不想受她牵累。
“那两个无依无靠的商户子,张家姐姐你怕他们做什么?”杨妈妈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