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目送王妈妈出了院子,又将甘露指派给了大丫鬟紫襄,孙妈妈才轻手轻脚地进了雁鸣堂的正院,又拐进了东次间。
太夫人白氏一向畏热,眼下虽入了秋,雁鸣堂的冰块却没断,饶是如此,她也不肯在里间的拔步床上午憩,而是在东次间宽大的填漆梅花凉榻上歇息。
孙妈妈见她已经醒了,与正在打扇的丫鬟对视一眼,见后者微微颔首,便笑着问道:“太夫人可要起身?”
“什么时辰了?”白氏声音清冷,伸出修长的手揉了揉眉心。
“回太夫人,酉时还差三刻。”
白氏鼻腔里发出一个短音,孙妈妈便走上前来帮她捏肩,过了片刻,她才舒服地睁开眼:“起吧,再睡下去,可要误了晚膳的时辰了。这人老了,精神总是不济。”
孙妈妈便接过丫鬟递来的物什亲自伺候白氏洗漱,一边笑道:“太夫人您瞧瞧,您这一头的青丝,连半根白头发都寻不着,还有这脸色,您可不是故意说反话埋汰奴婢吧?”
这话倒不是她溜须拍马。已是知天命之年的白氏平素保养得极好,头发青黑,皮肤虽略有松弛却还很白皙,就连皱纹都只是在眼角眉梢若隐若现,反观孙妈妈鬓角的大半银丝,实在是好了不知多少。
白氏摇头失笑。
孙妈妈见她心情正好,便将刚才听来的话全数传了过来:“……说是晚间要过来给您请安呢,您看这……”
“常州别庄上的表少爷?”白氏倒是一下子就想起了这号人,微讶道:“我记得这哥儿是和我们谦儿同日出生的吧?前后脚的功夫。”
“是呢老夫人,您记性可真是好,奴婢都还没想起来这一桩呢。”孙妈妈面不改色地撒谎。
“这可真是……”白氏长叹一声,对顾西生出些悲悯之意:“小小年纪,怎么就父亲母亲接着去了呢……老二媳妇做得对,本是亲戚,多照料些也是应该的,再者谦儿年纪最小,他进了府,也算多个能说知心话的玩伴……”
那陆家的小子整天只会拉着程儿胡吃海喝,她瞧着实在是上不了台面,这顾西和谦儿年纪相仿,若自小养在府中悉心培养,将来说不得还能在细碎事情上帮衬谦哥儿一二。便是不能,给老大媳妇一个下马威,她心里也舒服些。
孙妈妈闻言只是应是,目光却闪了闪。同是儿媳妇,大夫人那头寄住的表亲太夫人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这顾家表少爷还没见着呢,就百般怜惜起来,这样算来,二夫人早年受的那些苦倒也是值的。连带着庶妹的独子,都能在太夫人跟前挣一份体面。
不过这差别落在大夫人眼里,必又是要一阵跳脚了。仙草的事,都差点把这位大权独揽的国公夫人气病了呢。
主仆俩心思各异地想着自己的事情,至于一同入府的另一位顾家少爷,这两位倒是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只当是上门攀亲戚打秋风的没落商户,全然没放在心上。
日头西斜,眼瞧着已经过了酉时三刻,雁鸣堂的晚膳接连撤下,梁下的灯笼一盏盏亮起,各个院落的主子便陆续赶来,向白氏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