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说:你讲故事的本事终于高了些。
他说:我见识过了别人说故事的方法。
我说:但这鸟儿和这麻雀有何关系?
他说:你就真的相信我的故事?
我被噎了一下,说:我信……我不信……我该信吗?
他笑了,似乎被我的耿直逗乐,说:该,但是不要信,啥故事你都信,你就会失去自我。
我说:原来你是要和我说哲学问题。
他说:我没有那么高雅,我并没有说那鸟就是这鸟,只是据我推测,它们有点关系,不信,请听——
古时候,还是古时候,还是有那么个人,这人不是秀才,是个樵夫,说是樵夫都打不准,该说是樵夫的儿子。
樵夫儿子平日里忙活些父亲原本忙活的事情,就是砍砍数之类的,这砍来的树,一般都用在买卖上头,而除此之外,他也有自己需要忙活,自个儿家里需要的。有时候他也上山捡捡柴火。
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讲故事的人却忽然停顿了一下,说:我还是给个前提吧,这样子说起来也方便一些。
我说:什么?
他说:走路的麻雀是很难见到的。就像飞天的神龙,游走的麒麟,重生的凤凰这些一样难以看见,因此人们想象,见到这些的人就会拥有好运。而这些中,属麻雀最平庸,这是个很奇怪的论点,甚至是和平常有所相反的,但是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因为平常百姓就像麻雀一样不起眼,因此……人们愿意相信,见到麻雀,带来的好运是最大的。
我点点头。
他又说:或许,也仅仅是可能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于是直接就这么认为,原因方面已经不可考证了,幸好这点也无关紧要。
需要注意的,是樵夫的儿子看见了走路麻雀。
那天那时他正山上减柴火,却忽然看见了麻雀,一开始没有注意,可不知道为什么,余光里头总有它,不自觉地,就看向了它,却正好看见它在走着前行,而不是跳跃着前行。
一下子,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脑子里传说已经响起,他空出一只手揉揉眼睛,正此时,脚下一踉跄,肩头的柴火也好扁担也好,都掉落了下去。
他这才揉好了眼睛,眼睛睁开,第一反应是眼珠子动了一下,本能地要最终从肩头滑落的扁担柴火,第二反应是感觉先缩回视线,看向麻雀的位置。
可哪里哪里有麻雀的踪影?像是看错了一般。
他这才重新追踪掉落扁担柴火去。
这不由得让他大叫一声,那木质的扁担,居然在掉落的时候,脱离了柴火,直直地,像是弓上射出的箭射在木板上一样,钉在了巨石上头。
石头何等坚硬……扁担……
他用力拔出来扁担,去看插入巨石部分,那部分竟看起来毫发无损!
他拿着扁担,直接跑回了家,递给父亲,问扁担的来路,父亲只说:捡的,该是人家扁担用旧了,刚好有新的,丢了的。
樵夫儿子眼珠子转了两圈说:我去城里一趟。
去了城里,他先是逛了圈城里的集市,似乎有什么活动庆典似得,十分地热闹,接着他去了当铺里头,亮出扁担的时候伙计以为他在开玩笑,他随手掏出腰间的砍菜刀,吓的伙计以为打劫,结果他一刀砍在扁担上头,扁担毫发无损,而刀被弹开,像是卷刃了。
伙计立马喊来了老板,老板拿着扁担端详,似乎也是难以看出扁担的来头,但隐隐地,老板觉得扁担来路不凡,出一百两银子,只买不当。
樵夫儿子心想,反正也是天上掉下来似得钱财,于是果断同意。
卖了扁担拿了钱之后,他又回到了集市上,转了两圈,买了件黑色褂子,又打理了下,穿着褂子,丢了原先的衣裳,拿着钱袋走了。
原本他是直接要回去的,但集市似乎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从路人的对话中,竟听出,今天这么热闹,不是什么节日,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或者说,今天这个特殊日子只是今天。
原是公主秉承天道,想着驸马该是天选,于是作出了游街抛绣球决定如意郎君的做法出来。
一听到这个,樵夫儿子也不由得起了念头,重新围过去看。
围过去的时候,已经人挤人,人山人海了。
樵夫儿子挤了好几下没能够挤进去,都被挤了出来。想着,算了算了,结果一摸腰间,丫钱袋子被偷走了。
他来趟城里,主要还不是拿扁担卖钱?结果扁担卖了,钱拿到了,就花了一笔,买了件褂子就算完了?
他一下子从兴奋的心情中脱离出来,转而悲愤有自责,想着自己怎么就这性子,喜欢看热闹?
热闹他也不凑了,但说回去,他竟也不太好意思回去了,左右走走,看见旁边有个井,就一屁股坐在了井边上,面色犹豫。
这是个极其玄乎的事情。
这事情怎么说呢?
从最开始说起,从看见走路麻雀真的可以带来好运说起。
好运真的就是发现了已有的东西吗?
那叫顿悟,而不叫好运。
那如果已有的东西还值钱,卖了一百两银子,最后却丢了呢?
那也不叫好运,叫倒霉。
可是因为所谓的倒霉而发生的事情呢?
什么叫做好运?
如果没有丢下扁担,他就不会发现扁担的秘密,于是就不会带着扁担来城里。如果扁担不值钱,他就不会卖出这么多钱,如果没有这么多钱,他就没有钱买衣服。如果没有因为凑热闹而掉了钱,他就不会左右为难,要么人群中,要么离开。
如果发现扁担的秘密不是那时候,哪怕找一些,或是晚一些,他都不会恰好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点,坐在折口井上。
井没有问题,可是人心有问题。
公主恰好在担子上,被抬着走过这里。
公主所谓天选夫君,真的就是随随便便选一个吗?
抛绣球的还不是公主本人?
当公主恰好看见樵夫儿子坐在井边上,与众不同,没有凑世俗的热闹,也没有隐匿在人流当中。
一身黑色,坐在井边,不就像是出水的黑龙?
脸上没有带着喜庆,但也不是悲伤,而是犹豫夹杂着忧郁。
樵夫儿子本是个穷人,又常年做劳累的活儿,身材消瘦而壮硕,一身黑色褂子套在身上,显的挺拔而漂亮。
公主一眼看去,就展现出了喜爱之情,都还没加以控制这种情绪,手中绣球已经抛出。
众人的视线跟随着绣球,去抢,一只只手穿过头顶去捞,但绣球就好像被灌注了灵性,灵巧地躲开众人的手。
那是樵夫儿子还在思量着丢了钱袋子的事情,结果人潮涌动,噪声加大,他不由得看去,却正好一个红色绣球照着面门砸来。
他下意识地接住。
于是下意识地做了驸马。
天选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