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走又是很久,迟迟看不到大雪的尽头,也看不到分叉路口。但是雪越下越大,每个人肩上都驮着厚厚的一堆,走过的雪有的成了水,有的成了块儿,一片片铺散着。马蹄子走起来很吃力,马也累了,生气地喷着响鼻,一股股的热气喷出来,家丁们就上前争抢。家丁们又冷又饿,而且疲倦得很。
忽然,一阵风起,卷起了片片雪花,门帘被风撩起,雪花直接涌进车里,瞬间就化成了水,落在暖和的布料上,一下子浸湿了衣服。一直死了一样的石天终于醒来,大嗓门喊了一声:“叮咚咚,咚咚咚,葫芦娃”。
风越刮越大,仆人们不敢前行,马车夫,躲到车上,在棚子外面缩着,马眼睛迷了,受了惊吓,开始胡乱动着。蹲在地上的家丁受不了风吹,只好躲到车一侧,背风的地方,但是风从车下刮来,他们就围成一堆,挤在一块取暖。
过了很久,风平息了,但是人马散乱,有的埋在雪地里,有的在人堆里,有的躲在马身边,被踩成了肉酱,有的缩在车辕,和马车夫挤暖。
人们抖落身上的雪,一个个活了过来,被踩成肉酱的挣扎着坐了起来。但是人们迷失了方向,朝那里的也有,马车朝向不同方向,并排着横在路上,分不清前后。
善右堂从车里走出来,下车查看,发现小路还在,但是在路上两个方向都有脚印和车辙。刚踩出来的和来时踩出来的痕迹本应该可以分清,被风吹过之后却难以辨认。
家丁们清醒过来,又害怕又难受,都在问一个问题:“老爷,我们朝哪边走?”
一个方向通向雪原深处,那里是不是真实的世界都不知道,只在传说里听到过;另一个方向,可以回到岔路口,即使错过岔路口,也大不了走下去,一直回到虚城。
善右堂拿不定注意,看了看儿子,不禁流出了泪水。这些突发事件是他万万想不到的,本以为就算有怪事发生,那么可以凭着机灵的反应,凭着健马,舍弃众人尽快逃生。
善右堂心里万分悔恨,没有别的,唯一后悔的是把儿子带出来了,他们家没有留下一个根。善右堂没有兄弟,连堂兄弟都没有,想想万贯家财转眼要落入他人手中,堂堂善老爷连一个后代留不下,善右堂竭力掩饰,但是在众人面前还是暴露了哭声。
“父亲大人,您注意身体,我看不过大雪而已,莫不如就在此停住,等到天亮雪晴,有路人经过,问一问清楚再赶路也不迟啊”善福安慰道。
“我儿你不知啊,倘若这里真是传说中的雪原,哪里还有天亮雪晴之理?更别说路人,就算擦肩而过,我们也看不到人家,人家也……唉~”善右堂说一句,叹一声,在绝望关头紧紧攥着儿子的胳膊,“交代你的事,白说了啊。为父年老,行走江湖一生,唉~”。
“我知道,是未曾如此落魄,对否?”一个家丁揪着善右堂的头发说,说完被善福一脚踢开。
旁边另一个家丁也疯了,叫道:“哈哈,善老头?你说了多少次这种话呢?我都记不清了,我们当然会背了”。
善福去追赶两个家丁,两个家丁就绕着马车转,一边还说:“你们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干过缺德事多了,自然受着惩罚,哈哈哈”。
家丁又饿又困,体力不支滑倒了,善福追上前,把他按在地上打,善右堂喊着:“儿啊,由他去,由他去”。
善福哪里肯饶,一拳紧似一拳,打在家丁的脑袋上,拳拳见血,热血喷出来,把善福的拳头温得热热得,似乎迷上了这种温度,善福越打越起劲儿,眼睛红了,像邪灵附身了。
被打的家丁哀嚎不断,在最后的关头竟然喊得出那么大的声音,震惊众人。有几个壮年家丁实在听不下去了,一齐上前把善福整个抬了起来,然后轻轻一举就扔到了雪地里。
查看家丁的伤情,发现瞳孔已经散开,眼睛半睁着,脑袋上一个大窟窿汩汩冒着血,把旁边的雪地阴湿了一片。有胆大的家丁,试探着动了动那个家丁,给他翻了个身,他的身体开始猛烈抽搐,最后随着心脏的跳动抖了几下,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眼睛还眯缝着。
善福走到善右堂身边,继续安慰善右堂。
“好啊,你们这些……”为首的家丁也不会说什么,喊了一声就中断了,然后就带头翻动随车的东西,包括毯子,包袱,衣物,食物等等。
家丁们像一群暴民,包括部分丫鬟在内,开始拾掇车里的东西,抢夺各种衣物,布匹,那些能保暖的东西。
有些老实的家丁和丫鬟害怕地蹲在一边,看着这些平时熟悉的面孔变成了强盗,有的甚至哭出了声。强盗里面还有在劝家丁们加入的,说:“快来吧,咱们抢了车马,兴许可以保命,兴许可以出得去,跟着这两个歹人没有出路的”。有些家丁一听劝就起身,参与抢劫,先是把马夫拉下车,然后进车找东西,有些家丁不听劝,还是颤抖着蹲在那里。
还有几个强盗不抢东西,不打人,偏偏往丫鬟堆里跑,看准了平日不敢表白的姑娘就追起来了,姑娘吓得跑不动,只好屈服在雪地里。天知道,又饿又困,他们为什么确实还有精力。
更有几个家丁疯了,说着笑着往雪地深处跑去,他说他要去找姜太公,还有一个说要去找铜铝侠。
申可为和石天和沙漪毕竟是外人,早早地站到雪地里,把车空出来,任凭那些家丁放肆。
有一个家丁不知足,径自跑到沙漪身边,色眯眯地说:“我已经垂涎你很久了,嘿嘿”说着,伸手去摸沙漪的脸蛋。沙漪的脸蛋在雪夜中显得尤其白嫩,一点都不逊色于雪白。
这时候,申可为表现出英雄救美的气概,挡在沙漪面前,可是并没有什么用。最终还是英雄的兄弟救美,石天一拳打来,家丁本就身体虚弱,受不了重击,躺倒在地,不只是睡了还是死了。
其他的家丁并不关注这里,把丫鬟抱到了车里,有几个夺过了马鞭,所有强盗叫着号子上了车,准备离开。从车里传出丫鬟们阵阵呼救。
喊了几遍住手之后,善右堂颤抖着站起身来,喊道:“你们怎敢这样?”
在前车旁的雪地上,善右堂蹲伏身子,上身前倾,两肘绕圈最后紧贴肋骨,手腕自成刁手,五指并拢,俨然是个大耗子的形态。喊了一声:“呲——”,只见善右堂腾起一丈高,在雪地里跳跃,就像一只麻雀的影子,申可为他们努力关注着,最终还是眼睛跟不上,一转眼发现善右堂正站在后车那里。
沙漪感到怀里几佢兽的不安分,它竟然偷偷探出脑袋,眼睛睁得很大,显然已经病愈,等到善右堂一发功,吓得几佢兽钻回了衣服里。
石天心里说:“也没什么啊”,而且他这个人,心里想什么嘴上也说什么。
听到石天的话,善右堂冷笑一声。就听“噗噗”沉闷的几声,两辆车上的四个马夫,一起摔下车来,落地之后,他们脖子处才出现深红的血痕,然后疯狂地喷血。
“唉?打马快走啊”车里有人说,伴着还有丫鬟们被逗乐的声音,这么快就被逗乐的女人笑起来总是七分做作。现在车里的声音和谐了许多,有男家丁的挑逗,有女丫鬟的嗤笑,甚至丫鬟们自以为找到了各自的郎君,快乐地唱起了小曲。天知道,一个有男有女的环境能这么快转变成妓院。
听不到车外的回应,车里的人又喊道:“快走啊,打马!”
一直没有人回应,车帘撩起,车里探出一个小脑袋,左瞅,右还没瞅,一个钢铁般的爪子伸出,勾住了那人的脖子,一下子那人尿了,尿液顺着裤子流出来,在车里散发着骚味。
那个爪子非常尖锐,只要稍微一动,马上就能戳穿皮肉,但是善右堂犹豫了。
那个小脑袋一动不动,那个人整个身体不敢动一下,任由尿液在大腿处浸湿裤子,任车里的人抱怨怎么有骚味。
过了片刻,那个小脑袋才结结巴巴说话:“老老老,老爷,是我,我是翠格格,翠儿,小翠,绿壳,四爪儿,我我我”车里欢声笑语马上停了,女的也不笑了,男的也不逗了,唱曲的丫鬟也停了。
翠格格是善右堂为心爱的丫鬟起得外号,他总有这个嗜好,就是每强暴一个丫鬟,就给那个丫鬟起一个外号。不过对于丫鬟,他有的喜欢,有的不是真心在意。所以在善宅众多的仆人中,丫鬟分为几个品级。
最下一品,就是外号重复的,和别的丫鬟同一个外号的。因为善右堂不真心重视一个丫鬟,就不会用心给她起外号,所以外号总是起得重复了,例如没(mo)儿,有十几个丫鬟被叫这个外号。说的是被强暴后,老是哄不好的贞洁女,或者哄好了却贪心要求做太太的,最后善右堂都杀掉了,杀掉的就叫作没儿。
稍高的一品,善右堂强暴了她,而且为她独创一个外号。这一种,虽然当时没有人和她重名,但是以后说不定。
再高一品,善右堂真心喜欢的,大多数是被强暴之后顺从了的,但是不见得顺从的每一个都是。对于真正喜欢的,善右堂才封为格格,自认为自己是皇亲国戚。如果一个丫鬟被封了格格,那么在仆人圈里就会被人高看一眼,不过仅此而已,善右堂一般不会再召见,只不过给点抚恤金就罢了。
另外还有一种,不仅被封了格格,而且还有更加亲切的称呼,被呼为什么“儿”,例如翠儿,那么就一定是受到善右堂格外优待的丫鬟。
最上一品,倘若除了这两个外号,一个丫鬟还有其他老爷起的外号,那么这个丫鬟可以说是丫鬟中的王者,丫鬟王,一定受人高看,被老爷重视,在这个复杂的驴乐圈里高昂着头,走起路来都得摇头摆尾,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陪着大老板睡了,然后有了这么高的名头。
翠格格就是这么一个明星,可以说在丫鬟群里是个位高极致者。泪水湿润了她的眼睛,浸泡着她的声音:“老老老爷,我是,我是我是,我是翠格格,翠儿,小翠,绿壳……”
善右堂果然不忍心,痛苦地闭上眼睛,一扭头,手指从翠格格脖子处轻轻滑过。翠格格想说谢谢老爷,但是发觉竟然说不出话,随即更加用力,脖子马上裂开一个抓痕,血喷溅了出来,翠格格还在拼命地找东西,用东西来堵那个口子,不一会儿瘫软倒在车上。上半身子在车外,下半身留在车里。
善右堂不忍心看,但是丝毫不妨碍他下手。
平时在善宅和善友客栈扮演打手身份的几个人出来了,还有善右堂的几个徒弟,也从车里钻出来了。每一个人都有他们的故事,每一个人都在善右堂手下做事。
众人站到雪地里,对峙了片刻,善右堂说:“走吧,把东西留下,饶你们一命”。
众人没有说话,有的冷笑,有的踢着脚下的雪,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仿佛胸有成竹。
正是师父对徒弟,主子对下人,不知结果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