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柴大官人就小亭中见了宋江,当下跪倒便拜,口称道:
“柴进怕不是身在梦中?天晓得今日吹得甚风,竟把哥哥吹来到此,真幸甚也。”
刘备也拜在地下,答道:“宋江落难之人,久仰大官人之名,今日特来相投。”
柴进扶起宋江,又寒暄两句,刘备见他礼重,心中甚喜,又引荐了陈广父女,与他行了礼数。
柴进乃吩咐伴当,收拾了刘备陈广行李,在后堂西轩下歇处。接着携着刘备之手,进了里面正厅上,分宾主坐定了。又客套片刻,刘备这才把郓城县陈广如何犯下大案,自己如何义释陈广,并路遇朱仝,朱仝假作不敌放了自己之事,一一尽数说与他听。
柴进笑将起来,说道:
“陈兄弟杀的好,公明哥哥果然义气,你二人且放宽心,就在我庄上住下,别说杀他一个衙内,一个行院东主,便真杀了朝廷的命官,劫了府库的财物,柴进也敢藏在庄里。”
柴进说罢,便请刘备三人洗浴。叫庄客替他们置了新衣,又安排下丰盛酒食。
及三人洗了浴,都穿了新衣服。自有庄客替他们将旧衣送至歇宿处,有丫鬟领了陈广小女吃了晚饭,刘备陈广二人便都随柴进去了后堂深处吃酒。
三人坐定,刘备看了桌上宴席,真个是满桌珍馐,各色佳肴,斑斓夺目,香浸肺腑。有十数个切己的庄客,并几个主管,轮替着把盏,伏侍劝酒。
三个边饮边聊,皆有相逢恨晚之意。这场酒直喝到二更,刘备起身去净手。柴进唤一个庄客,点一碗灯,小心引领刘备。
来在东廊时,那廊下有一个大汉,因害风寒,当不住寒冷,把一盆炭火在那里向。
此时刘备已是吃的醉了七八分,走路难免失了准头,好似一只小船行在江上,左摇右摆,不留神,正一脚踏在他盆里,将盆里炭火翻起,都掀在那汉脸上。
大汉又惊又怒,腾地跳将起来,把刘备劈胸揪住,大喝道:
“哪里来的黑厮,也敢来消遣我?”
刘备本就吃醉了,听他骂自己黑厮,更不由气得双眉倒竖:
“黑厮?你怎地又叫我黑厮?我可黑么?”
这句话把一旁提灯的庄客和那大汉皆逗笑了,庄客也是不明理,竟不由的点头附和:
“若非提着灯火,几乎看不见官人。”
当然了,这只是气氛到了,庄客的一句玩笑。
但刘备听他此话,可真是气得须发皆张,他左手一把拨开汉子手臂,右手去他面上便打。
那汉见他拳来的恶,竟不躲不避,反眯着双眼,露出笑容,随即“砰”地一声,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刘备正以为得手,再要攻时,猛见得那汉双脚如生了根,长在地上一般,吃了一拳,却纹丝未动。再瞧他面上、只微微扬了扬嘴角,口中吐出铿锵有力的两个字:
“用力。”
刘备这下吃惊不小,定神后愈发愤怒,这厮分明欺他酒醉。
而提灯的庄客这时才恍惚着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失口,惹了大祸,乃呵斥那汉:
“大汉休得无礼!这位是大官人的亲戚客官。”
虽如此说,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庄客,如何说得动气头上的两个好汉?
刘备已然酒醒了大半,终不敢小觑了眼前的汉子,脚底发足了力,钻将来就是一拳。
那汉子前先眯着眼睛,见他拳头到了近前,才猛然睁开,口中喝声:
“来的好。”
举右臂想要招架,谁知刘备那拳只是在他面前虚影一影,正招浑然不觉间抄底小腹,那汉这才吃了一惊,向后急退间,吃了这拳一半的力气,饶是如此,亦打得他倒退出七八步方才站定。
才站得定,这厢刘备又到,那汉并不接招,忽地转身便走。
刘备大怒,抢将来。怎料那汉飞起一脚,直奔他小腹,刘备收势不及,只好教双臂硬接,这一下,好似教奔马撞了开去,吃他踢向后便退,亦退了七八步方才站定,兀自双臂发麻。
书中暗表,这招是那汉子的成名绝技,唤做“玉环步,鸳鸯脚”,其中精妙,尚未尽展,是此人平生真才实学,非同小可!
刘备抖了抖双臂,抬头看着对面那汉。庄子里满庭碧树便都似凌寒刺骨,一时颤抖起来,发出沙沙声响。
他正待再打过,那汉忽地举着手大喝一声:
“且住。”
刘备皱眉问道:
“你要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