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正在床上休息,陈武回来了。他是跟带班的请了假,提前一个小时下班的。
他把那辆二八杠停放在门口,从车架上抱下一个沉沉的大蛇皮袋子。解开扎着袋子的绳索,他从里面掏出五六个大白萝卜、一棵大白菜、一把芹菜、十来个香菇、一条两斤多重的花鲢鱼、还有一个大大的猪头和一瓶北京二锅头。
我早已从床上下来,到院子里看着陈武耍戏法般,从袋子里一样样的拿出一大堆东西。
他又从屋里找出一把小斧头,把那个白白胖胖的大猪头,放在一个木墩子上,只几斧子就砍开了,然后用明晃晃的菜刀割下两个大大的猪耳朵。
别看陈武长的有几分女孩子气,但他干起活儿却挺麻利。他一会儿就在吐着清水的龙头下,把所有的蔬菜洗的干干净净。
我蹲在他旁边,边帮着他的忙边和交谈着。
他关切地询问了小玉和小玉爹娘的近况,又问了我来上海路上发生的一些事情。
他又说到厂子。说厂里订单多,经常的加班。今年过春节都没有放假,只是除夕那天没加班,大年初一都在上班。厂子里的员工都很气愤,还有骂爹骂娘的,但没有办法,老板发狠话要是有不想上班的,就干脆辞职不要干了。新年那天,有几个女孩和男孩在车间里,听到厂子外面欢快的炮仗声,伤心欲绝地哭了,惹得全厂的员工那天都阴沉着脸,整天不想说一句话。他还说,他们本来商议的回去参加三毛子的婚礼,但车间主任怒目圆睁,就是不给批假。
他说,这屋子里住了五个人:他夫妻俩、三毛子的大哥大嫂、以及三毛子。他们平日都在一个锅里做饭,伙食费到月底算账均摊。
天快黑时,陈武的媳妇和堂哥嫂都下班回来了。我们都是“麻布洗脸初相见”,互不相识,她们都好奇的怔怔地瞅着我。
陈武给他们介绍我是他表妹的男朋友时,他们才客客气气地给我点头问好。
两个漂亮的女人便系上围裙,到灶台边刷锅做饭。陈武就坐在灶门前的小板凳上,往灶堂里添柴烧火。
三毛子的大哥却不像三毛子那般瘦小孱弱,生得倒是人高马大,孔武有力。他扔给我一支“大前门”香烟,我俩就悠悠地攀谈起来。
他说在厂里上班,虽然天阴下雨都在**处,穿的也比在家种地干净些,看似很轻松安逸,其实也是真心的辛苦。除了星期天不加班,平常每晚都要加班的,一天要干上十三、四个小时。一年到头也休息不了几天,活儿忙时,除非生了重病起不了床,就是感冒了也得咬牙坚持。在车间上班,不能随意走动和说话。一年干下来心里很是憋屈和烦闷,有时真想大骂一声,撂了手里的工具,收拾包裹跑回老家,但只能在心里想想,却不敢在脸色上有半点流露,这样的日子很是折磨人,有时简直令人要疯掉!
他还愧疚地絮叨着,三毛子结婚,他当大哥的本应该回去,无奈厂子里的订单多如牛毛,客户又催的紧,老板也是逼急了,开始是答应请假的,后来就变卦不同意了,并说要回家的话,就辞职算了。
说话间,饭菜好了,把一个大方桌子摆得满满的。有鱼有肉,有汤有酒,挺丰盛的。
我跟陈武哥俩吃着菜喝着老白干,漫无边际地扯着闲话,不知不觉夜已深了。
他俩脸儿绯红,有些醉意,脱了衣服,撩开自个儿床前的布帘子,就钻进了老婆温热的怀里。末了还叫我在三毛子的床上睡就是了。
初到上海,心情是激动和兴奋的。我知道这是一座享誉海外的超级名城,有很多名动天下的圣地。我也遐想着,等挣上钱后,也去那些极负盛名的地方玩玩。
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我始料不及和极度的灰心丧气,进个厂子怎么竟然是那么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