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白,你知道当一个大人,一手拿着药,一手拿着童话故事书,将所有窗门锁死以后,哄你吃药时的感受吗?当你有一丝犹豫不想吃药,她就会哭,然后强行振作起来,再将故事重读一遍两遍三遍,再哄你吃药。
那些童话故事是支离破碎的,我知道的,阿铭母亲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念些什么。读故事不过是医生提出的几十种治疗手段中的一种。但对我来说,这是活生生的煎熬。
“宝贝,你猜猜小兔子最后去了哪里?”“宝贝,你会觉得自己是小兔子吗?”“妈妈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你叫兔子尹哥对吗?你是不是叫兔子尹哥?告诉妈妈。”“太好了宝贝,药物见效了!我们继续往下读。”
这是一个童话和拷问周而复始的漩涡。当我承认是阿铭,就是药物见效了。当我否认是阿铭,就是母亲的泪水和药物加量。过分时每读两页故事她就会问我一遍身份,我一度分不清是不是她的精神出了问题。
后来她也累了,就把童话书和药都放在我床头,看我自觉地吃药和看书。
你可能猜不到这样的鬼日子我撑了多久。
3年,极漫长的3年,锁我的窗锁都换了6把。
期间我用极冷静的语气问过阿铭母亲,我的其他面具呢?我能不能戴一下其他面具获得一些喘息?她给我的答案显然来自医生:“你主要的病是精神分裂,给你其他面具只会加重病情,让你更不记得自己是谁”
就这样,在频繁用药的情况下,从第二年开始我的脑袋就真吃出了问题。我开始长睡不醒,每次被弄醒不是吃药就是吃饭。有时吃的食物都会和药一起吐出来,然后再被喂下更多的药。每当做梦,我都会梦见童话书里的故事。那些似梦似幻的童话场景开始和现实融为一体,变的无法区分。
我在碎裂的镜子里钓着鲨鱼,在天空和太空的分界线驾驶机甲,我徒手冲制喝了会变石雕的奶茶,还在布满星球的夜空下燃起篝火。
这一切对我来说太真实了。每当回想起来,我还都能感受到鲨鱼银色外皮的粗糙。在驾驶机甲时,我是一个性格冷酷,说一不二的统帅。凡是喝过我冲制奶茶的人都会变成石雕。还有那堆篝火,每颗火星都会跃到天上,变成不断离我远去的行星。
是不是很奇妙?你看,就是现在我手里这瓶药,吃多时我会自称是异世界的统帅,然后,再被阿铭母亲喂以更多的药物,没有终点
我本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被医生和阿铭母亲的爱囚禁一生。但是否极泰来,随着我对这瓶药的了解增加,我发现自己会越吃越清醒,只要吃到一定程度,我会进入一种极端冷酷和理智的清醒状态,会想通很多以前想不通的问题。
我其实并不喜欢那种感觉,就像在一片荒无人烟的白沙中行走,身后连脚印都没有。但我还是要感谢这种药物,我因此想到了脱困的方法。
落白,我现在无法向你叙述脱困的故事。如果可以的话,我再也不想进入那个状态,那样的我,实在太过冷酷。
一桌菜都凉了,电台的情歌循环起了第二遍。落白又喝了一大口红酒,瞪着眼睛看着无具:“你说完啦?”
无具晃回心神,点了点头道:“我从没和别人说过,你不会把我当疯子吧?”
“所以这个药”落白说着就摇晃地起身,走到桌边拿起药瓶道,“吃了以后你会会变身吗?”
无具笑了笑:“变身不至于,就是会很冷酷,可能是一种情感缺失吧。”
“那你放在这个地方,是打算随时要吃吗?”落白又问,同时她举起药瓶仔细查看,眼神已经没有了焦距。
无具举起酒瓶,往自己酒杯里倒了一些:“我做电台主持时,会遇到一些说话刁钻的听众,偶尔会吃上一粒不过现在已经很久不吃了。”
说完无具觉得心神轻松,如今的他对落白是没任何秘密了。之前还在担心落白把他当精神病患者,现在看来,她似乎对变身更感兴趣。
“来。”谁知这时落白突然拿起药瓶,伸到无具面前道,“吃一粒。”
“什”无具举杯的手一哆嗦,回头道,“现在不能吃,我不喜欢自己那样。”
“那好吧。”落白放下药瓶,又坐回无具面前,“那你那个朋友,阿铭,现在怎么样啦?”
“他啊挺好的,最近还和女朋友一起去雪山旅游”
“来。”落白突然又拿出手机,啪地一下拍在桌上道,“打给他。”
“什么?打给他干嘛?”无具这才意识到落白已经喝醉了,正在满口胡话。
果然落白又道:“不打也行,你把林为零的面具摘下来,让我看看后面。”
“落白”无具摇头苦笑,偷偷将她酒杯拿到桌下,岔开话题道,“落白你喜欢听什么歌?”
“唔我喜欢”落白果然喝多了,两条手臂举高,大声回答道,“我喜欢听漫步之灵啊。”
“啊?我没听过啊,谁唱的?”无具刚说完,落白居然开口唱了起来。
这是一首悠扬的电影插曲,歌词轻柔且浪漫,可惜此时的落白并没能唱好它:“云海薄雾中,我看到了向前延展的道路。它如此遥远,超出视线。我不知它有否尽头,我只不断思索,为何踏上旅程”
“哐哐哐!!”
正在这时,无具家的门被敲响了。敲门声急促又沉重,十分不礼貌。
“哐哐哐!!”“哐哐哐!!”
无具皱眉,对落白笑了笑,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谁”
他刚开口说出一个字,一柄长刀就捅进了他的腹部。紧接着三个身穿西装的墨镜男子冲进了屋,并将门重重一关。
无具傻眼了,一脸疑惑地捂着肚子,眼看着鲜血不断朝外涌着:“你们”
墨镜男们没有说话,直接进屋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这些是你新的面具吗?”落白的口齿越来越不清楚,看来是完全醉了,“我刚才唱的不好听吗?那我贴上千秋的,唱给你听”
说完她也不顾四周的墨镜男,把头一抬,嘴巴一撅,将千秋的面具举在手里调皮地道:“你帮我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