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把你同桌叫醒,这都什么时候了,上课睡觉像什么话。”
祈宴垂眸看了眼旁边的人。
窗帘大开着,漏进大片的金色的日光,不刺眼相反很温和,寸寸勾缠着她的发丝。孟凌雪就枕在纤细的两臂间,只一个后脑勺对着他,脖颈上隐隐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肤,她睡得很安稳。让人情不自禁联想到,缘于对主人的信赖露出柔软肚皮的小动物。
让人心尖一软。
祈宴挪开目光,淡道:“她病了。”
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再加上他优等生的光环,没人不信。
可病归病,这作业是昨天布置的,直到祈宴拿出孟凌雪的作业,老师才作罢。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她醒来时教室里空无一人,看了黑板上的课表才知道是体育课。她支着下巴,悠闲散漫,没有要去上课的意思。
过了会儿,几个女生回来写作业。
有人跟她讲了上节课的事儿。
孟凌雪心安理得地嗯了声,早在两年前,他模仿她的字就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总能把她的作业写得很好。
大概过了半节课的时间,后门有人走进来,是祈宴。
他本来在球场正和同班男生一起打球,被路过的班主任支去搬东西,刚从办公室出来,顺便来教室喝口水。
还没走到座位,就被一个女生喊住,“班长,可以给我讲一下这道题吗?”
祈宴接过笔,他个子高,弯着腰在课桌上演算。正巧是变声期,声音磁性低沉,听得心尖儿酥麻。
那女生的侧脸明显红了,孟凌雪有些好笑,她比同龄女生早熟,轻而易举就看出怎么回事,祈宴也就是长得好看了点儿,成绩优秀了些,怎么这么多人喜欢他。
在孟凌雪眼里,祈宴没有夜店那些男生会哄人、会玩。相反,斯斯文文,部里部气的,孟凌雪觉得他老无趣了。
“祈宴,是你说我病了?”孟凌雪抬脚踢了下他的凳腿,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向他。
祈宴没说话,握着矿泉水瓶灌了口水,喉结很明显,一滴顺着滑下。
孟凌雪见他不理他,想到他刚才给别的女生耐心讲题的样子,心里莫名有些躁,又踢了一下他的凳脚,“喂?”
祈宴看了她一眼,然后视线顺移,蹲下,一只手捏着她的脚脖子,帮她系鞋带。
皮肤很白,手指根根修长分明,一点也不娘气,孟凌雪不知怎么的,就失神了。
直到祈宴突然凑近,鼻翼快要贴到她的脸,她盯着他削瘦平静的脸颊,呼吸倏地一滞,狐狸眼瞪得老大,该有的反应全忘了。
孟凌雪的前桌是个乖乖女,说话细声细气的,跟祈宴搭句话就会红成小番茄,她站在前门小声提醒,“班长,要集合了。”
结果转头一看,就正好看见那一幕,男生手臂支在孟凌雪的椅背上,看起来像整个圈住的姿态,莫名狎昵。
碰巧也看到了班长嘴角,悄悄翘起的弧度。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
“去吗?”男生轻声问。
他穿着球衣,漆黑碎发垂落在眉宇上。周末雷打不动早起晨跑,自律的生活让他身型清瘦却不柴。脖颈上还有汗,身上也没有臭熏熏的味道,而是干干净净的少年气,孟凌雪下意识舔了舔唇。
“……去你妹啊。”她推开他后,才发现他刚刚其实是在帮她扶起椅背上滑落的书包带,耳尖窘迫地发烫,她枕在臂弯,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气哼,“我病了,不去。”
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总是温柔得让人甘心沉溺的眼神,心脏噗通噗通。
她好像真的病了。
心脏病。
临近中考,为了缓解同学们的压力,学校安排最后一节课看电影。
少数服从多数,他们班最后选了恐怖片,窗帘全部拉上,老师都去开会了,教室里黑漆漆的,氛围很足。
孟凌雪没什么兴趣,这种氛围很适合睡觉或者打游戏,忽然衣角被人碰了一下。
是祈宴,他手指紧紧扣着板凳,指骨泛白,微颤。目光一瞬不瞬盯着上面,侧脸紧绷着。他在害怕,而刚才他下意识想抓她的手。
可他们前段时间才吵过一架,大概就是孟凌雪又偷偷跑去蹦迪,被祈宴逮了,让她把中考模拟试卷写完,孟凌雪不喜欢被人管,就和他吵了起来,俩人冷战了大概一个周,没说过一句话。
教室后排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教室的尖叫瞬间收住,唰唰看过来。
课桌上倒扣着手机,游戏界面微闪着光,少女耷拉着眉眼,环着手懒洋洋靠在椅子上,唇上还浅浅涂了层口红,看起来又冷又艳,“吵死了,换一个。”
自从孟凌雪转过来,关于她的大大小小的传言都有,比如她只和社会上的玩,打过群架,还堕过几次胎,男朋友为她杀过人……总之很多人怕她,也不敢招惹她。
文艺委员默默把影片关了,没人敢继续放。
不能看电影就只能看书做题,教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连年级主任从门口经过也忍不住感慨,不愧是A班,连休息时间都在认真搞学习。
中考一结束,孟凌雪就去染了一头紫灰色的头发。
这天晚上,和那群狐朋狗友约饭,吃饭的地方在许少家新开的休闲会所。
孟凌雪喝了点啤酒,靠着三楼的栏杆吹风。对面是一家日式料理店,店里走出一个人影,灯火氤氲,没看清正脸,许少啧了声,叼着烟拖着腔调:“你对象?”
孟凌雪收回目光,哂笑了声,没说话。
“阿雪,到你了。”一个鲻鱼头女生走过来。
孟凌雪性子虽然又冷又懒,但爱浪,又很敢,很容易就交到了一群朋友,都是些豪门纨绔,刚开始因着她继兄傅瑾瑜的缘故都很照顾她,愈发了解她性子后,都叫一声阿雪。
他们刚刚在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丢完骰子正好轮到她。
孟凌雪随意说了声:“大冒险吧。”
女生摸了下耳钉,“想让你亲一个男生,伸舌.头那种。”
她嘚瑟地眨眨眼,指着对面不远处的人,“就他了吧。”
许少手一顿,烟头烫到手指浑然不知,后面好几个人都愣住了,虽然他们平时玩得都挺大,但还是有底限,像这种除非你情我愿,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人算怎么回事儿。
孟凌雪拨弄了下头发,嗤笑了声,“好啊。”
……
孟凌雪走近,只见男生背靠着柱子,檐上的长圆灯笼发出微光,在他高挺的鼻梁处打下一层阴翳,抬眸看到来人,夹着烟的指尖顿了顿,手臂放下,怔怔看着她。
“祈宴,你在这儿干嘛?”
“我爸妈约了人吃饭。”
“我还以为你特意在这儿等我呢?”孟凌雪眨眨眼,声音有点软,像带着勾子。
孟凌雪下意识往那个阳台看了眼,祈宴顺着她的视线发现那群人,有种不好的预感,微微后退了些。孟凌雪有些好笑,祈宴可能是被她捉弄久后对她ptsd了。
她性格是真挺坏的,比如把他在早会时的发言稿偷偷替换成小黄文,逃课后发信息说自己被绑架威胁了,然后看着祈宴满头大汗跑过来,自己却好好坐在网吧吃着薯片哈哈大笑,后来才知道那是祈宴第一次翻墙逃课……
很多很多,可她毫无愧疚感。
“你知道他们让我干什么吗?”孟凌雪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然后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句话,祈宴白皙的耳朵霎时一片绯色。
孟凌雪实在忍不住了,扶着他的手臂笑得花枝乱颤,“祈宴,你也太不经逗了。”
祈宴盯着她含笑的眉眼,喉结滚了下,“阿雪,我要去京城了。”
孟凌雪渐渐收了笑,神色中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为什么?”
“我父母希望我以后当律师,趁暑假去我舅舅的事务所待几个月。”
她眉梢松了些,顺手拿过他手上那截还未燃尽的烟,慢条斯理地吐雾,她盯着他的眼睛,罕见的认真:“祈宴,你想当律师吗?”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想不想,他也从来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于是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
但此刻脑子里的两个声音尤为清晰:
他不想当律师。
他想要她。
“不想。”
“你是不是傻,连自己喜不喜欢都不知道?”孟凌雪皱着眉说,“那我们去找你的父母说清楚。”
“好。”
……说完后,祈父祈母都有些惊讶,甚至祈父是有些生气的,“当初说的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改变了,是不是跟傅家那个丫头有关——”
“跟别人没有关系,是我不想当律师,是我不喜欢。”
最后不欢而散,祈宴先一步离开料理店,孟凌雪在柜台等着。
其实她刚刚一直在偷看,祈宴的父亲是个温和儒雅的人,不论是新闻报道还是从市民口中都能得出一致结论,他很亲民,相处几次后才知道,他严肃起来特别吓人,是个很有手段的人,不然怎么会一路晋升,这么年轻就坐上市/长的位置。
孟凌雪一直观察着情况,稍有不对劲就拉着祈宴逃跑,至于逃哪儿,她没想这么多。
“祈——”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牵着手跑开了。
“?”
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商业街,穿过平凡庸俗的人间烟火,把所有恼人的羁绊和纠缠,肮脏和疲惫都丢在身后。
缭乱的夜色中,她的目光里只余下一个他。
孟凌雪蓦地抓紧他温和的手掌,忽然有了一个浪漫且荒谬的念头——
要是这条路没有尽头就好了。
就这样,一直往前跑,永远不回头。
他们最后跑进一条小巷,喘息着。
孟凌雪直起身,清脆地笑出来,“祈宴,有没有觉得我们这样挺傻逼?”
祈宴抿嘴笑。
孟凌雪靠着墙,微仰着头,还没缓过神。
她把头发往后随意捋了下,紫灰色的渣女大波浪漾起飘逸的弧度,紫色短上衣露出一截小蛮腰,白得发光,纯欲又妩媚。
祈宴想到了不染人间烟火的神女。
巷子上方的居民阳台种着大片的玫瑰,夏风微拂,落下几片。
他手掌停在她纤细柔软的脖颈处,鼻翼摩挲了下,俯首凝着她,眼神像带着丝。
孟凌雪毫无防备的,红唇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猎人步步紧跟,故意落入小狐狸的圈套,后来便再难出来。
用一个很俗的词,叫栽了,说得唯美点,叫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