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四安安静静的在云桐这里待了一晚。
小孩当然不是安静的,隔几个时辰就要醒一次,院里没有其他靠谱成年人,只好辛苦吴媪照顾,把云桐的奶粉拿去给他喝。
云桐说的安静是院子外面的安静,顾夫人既没来找她要儿子,甚至没有把平日伺候的奶嬷等人派来照顾。事出反极必有妖,云桐都怀疑是不是宴席上出了什么意外,或是底下人害怕被处罚,联合把这个消息压了下来。
派人打探才知道,顾夫人与楚戈都喝了不少酒,顾夫人醉到吐了两次,大抵实在管不得了。
云桐很怀疑这话的真实性:顾夫人那样谨守礼教的人,会做出在席间痛饮、大醉失态这样的举动吗?何况顾夫人身子不好,从不饮酒。
葛青想了想,猜测道:“咱们宁州人好酒,常以酒量论人,能用大碗豪饮的便是壮士。军中风气更是如此,平时禁酒,偶尔一解禁令,不喝到大醉不算尽兴。或许夫人是不想扫将军的兴吧。”
“这算什么风气,”云桐冷呵道:“若以酒量论人,那天生不能喝酒、不喜喝酒的人该当如何?都去死吗?不想喝的被嘲笑,被孤立,被逼着、硬劝着往下灌。不喝的去死,喝的往死里喝,大醉撒酒疯,破坏社会秩序影响他人生活,自以为豪迈,实际不如原地酒精中毒赶紧去死。多稀缺的粮食,都糟蹋在酒水中。”
“倒是提醒我了,粮开源节流,想要节粮,必须禁酒。”
说罢,端起葛青给她冲的奶粉,一饮而尽。
第二天清早,顾夫人派了奶嬷等人把楚小四接回去,自己没有来,估计正因宿醉难受,没力气骂她。
云桐被小孩吵得半宿没睡好,用过早膳睡了个回笼觉,到下午才出府去找唐显。
府中,也有人因宿醉,直到中午才堪堪起身。
洗漱后仍觉得周身残留着酒臭与呕吐物的酸臭味,蔡雄本就发青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知道昨晚那些莽夫是存心想看他出丑,可他有什么办法,京城倒是希望他与他们硬碰硬,闹得越僵、越激烈越好,他却不得不为自己打算。宁州天高皇帝远,随便找个借口,被流民杀了、被狼叼走了,把他这条命安排得明明白白,京城难道还能为了他出兵宁州不成?顶多申斥两句,再派下一个倒霉蛋过来。
良禽择木而栖,监军有什么好做的,要不像宁州知府一样被人高高架起来,衣食不缺摸不到半点权利,要不就像他假设的那样,不知道哪天就凉透了。
他已拿到了神弓的图纸,算是订金,只要再拿到新遂铁坊和制盐的秘密,三殿下必然会想办法召他回京。
那位可是个想做大事的,只要跟紧他,不愁将来。
想到这,蔡雄脸色稍缓,叫来随从询问进展。
“探子已经成功潜进了榆宁,目前还没被人发现,”这算得上他们最近最大的成功,随从不免喜形于色,“听街坊之间传闻,最近榆宁有个大项要开工,似乎是与铁器有关的,于是将盐场的事情暂放,全力准备混过招工。”
“不错,”蔡雄顿时愉悦,宿醉的头痛似乎都减轻了,“叫他们见机行事,日后论功行赏,少不了他们的前程。”
“大人放心,”随从郑重道,“还有一事,听府中下人说,楚戈命厨房备一桌菜肴,晚间要宴请一位贵客。”
“是什么人?”
“榆宁县令,唐显。”
唐显,字明堂,榆宁本地人。家族落寞,族人离散,生父下落不明,由生母独自拉扯长大。曾变卖家财到京城求师,然而遭同门排挤,未能出仕。最终求得一封荐书,回到榆宁任地方长官。
若不是云桐出现,可能唐县令后半生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县令,靠微薄的薪俸养活自己、奉养母亲。虽有仁政爱民之心,但难以抗衡大势,最终被淹没在历史长河中,顶多比旁人多吐几个泡泡,没有更多值得记述之处。
当年云桐分封榆宁,到榆宁城外,只有还不是县令的唐显来迎接她。
当时的榆宁县令笑唐显没出息,竟真的奉一个小女孩为主。
唐显倒是平静接受:“我曾自绝仕途回乡当一名小员,自然是没出息极了。”
云桐看看东倒西歪懒懒散散的衙役,看看终日躺在堂后睡觉的县令,对唐显说:“我看人很准的,你肯定有大出息。”
唐显微微弯腰听她说话,闻言笑笑,没有放在心上:“你是怎么看人的?”
“读书不是为了自己闻达于朝堂,而是为了让家乡摆脱茅屋草堂,有志向,”云桐拍拍他的肩:“现在我来了,你肯定会有大出息。”
唐显眸光稍动,微微笑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