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爹不疼娘不爱,只有你记得我的生辰,还给我做了长寿面。你很护短,无论我犯了什么错你都护着我,回头就只会罚我抄书……”
容临起先听得很认真,或许是闻阙的话让他安了心,或许是闻阙的声音太温柔,听着听着他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浑身的疼痛令他昏睡后也不太’安稳,皱着眉头,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梦呓。
闻阙维持着拥抱他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窗是开着的,半卷的竹帘随风摇晃,容临得在乎刺激了他私欲中隐秘的快感,他骗容临的话有时更像是在催眠麻痹自己。
他是容临的生死牵系,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被重新解读成了旖旎风情,连他自己都要信了。
容临睡起来没个准点,闻阙安置好他自去廊下煎药,方空青开的药方最起码能短暂地缓解容临身体上的疼痛。
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修补长陵与兰岐之间的结界而来,顺道帮忙带带三个小朋友,方家除祟一事已了,他要尽快在度化半夏前寻个间隙修补破损的结界。容临的病根多半与筋脉受损有关,为今之计应早点带容临回兰岐让玄参诊治诊治。
腰间的千机溯回铃轻微地动了动,闻阙从中取出溯回镜碎片,碎片指甲盖大小,质似白玉,在闻阙掌心毫无章法地浮动,无形中有股力量把他往容临的方向拉扯。
溯回镜可卜命格,可溯前尘,可镇妖魔,它千百年间受容临灵力浸润,与宬夙剑一样早已对其认主,所以才会在依附于半夏魂魄时无意识靠近容临。
如果他强行催动溯回镜,能否知道容临为谁所害的真相?补全他溯回一役后出现的记忆缺失。
“前辈,药溢出来啦!”司韶着急忙慌地去掀盖子,烫得他直摸耳朵,“你想什么呢?我们叫了你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熬好的汤药倒在素瓷碗中,不多不少正正好一碗,闻阙放下蒲扇拭了拭手:“除祟小结写完了?”
三人规规矩矩把写满字的宣纸呈给闻阙,说起来闻阙平日里看起来非常不着调,一旦他正经起来他们又很怵他。
司诤写得最多,标准格式,有理有据,除祟小结快被他写成术论课结课总述了;司韶一页纸都没有写满,颠三倒四,通篇废话;司璟把他认为的相关笔记全部摘抄了出来,上下文衔接毫无逻辑可言。
闻阙随手把宣纸丢入炭火中,火舌迅速吞噬墨迹化成灰烬,司诤问:“前辈可是对我们写得小结不满意?”
闻阙勾了勾唇角,眼底殊无笑意:“兰岐除祟,度化为主,镇压为辅。方府诸人不止一次明示暗示过府中邪祟并不曾戕害他人,你们布阵布得却是镇压邪祟的天枢六合阵,从一开始你们就把所谓邪祟当成了真正邪祟。
而后归晚指示你们寻异求疑,你们顺藤摸瓜往下查到了半夏是殷青黛未婚先孕产下的死婴,至此你们已为这件事下了最终评断。
强’暴殷青黛的贼人曾找上门来谋取钱财,方解石暗中派人稍微一查便查清了事情原委,为何你们去查了却只查出表象?”
“这是阶级固化在你们每一个人的认知里已经根深蒂固了。”闻阙好整以暇得看着垂头不语的三人,“方家与殷家门第悬殊,殷青黛为方空青冲喜而嫁入方府,你们早就核查过方府内无龃龉、外无仇怨,却因坊间的流言蜚语轻易推翻了有凭有据的结论。
你们是这样认为的,坊间的人也是这样认为的,无论反向的砝码有多重,只要稍稍往顺向认知中添加一点点论证,天平就会彻底往另一边倾斜。
在方家与殷家的阶级悬殊中方家善待殷青黛比方家苛待殷青黛更不符合常理,为求富贵堕胎弃子反而是大家喜闻乐见的结果。
千百年形成的阶级固化就像善与恶的评断,没有为什么,只要符合多数人主观评断的结果都显得理所应当。”
司诤面露难堪之色,司韶脸涨的通红,司璟低声道:“好像……好像是这样的。”
“阶级固化甚至影响了你们对最普通的亲情感知,殷青黛堕胎弃子其实与殷父、殷母虐待亲女本质上并无不同。”
司诤掀袍跪地:“前辈,我们知错了。”
闻阙笑道:“事无定法,是非曲直,在于人心所向,原也无对错之分。
切忌任何时候都不要被虚无的礼法纲常所支配,人心难测,岂是那些条条框框可以规束出来的,为名、为利、为财,私欲之下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骨肉至亲也不例外。”
三人安静地跪着,跪得心甘情愿,闻阙端着药往屋里走正碰上睡眼惺忪的容临:“他们怎么跪地上了?”
闻阙解释:“没跪,你看错了,他们在烤红薯。”
三人齐齐抬头,闻阙扬手道:“说了大半天,烤红薯不能用药炉烤,这么小一个药炉能放进去三个红薯吗?念书都念傻了,一点生活常识都不懂。”
容临揉了揉眼睛一本正经的附和:“淮安说得对,药炉不能烤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