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阙怔愣过后把包子从容临手间叼走,三两下吞吃入腹,他不想细究容临为何会错把他当成挚爱之人,甚至对他编造的拙劣谎言深信不疑。
可经年痴心妄想,一朝夙愿得偿的诱惑太大,他宁愿错上加错去维持现在平和的假象。
吃过早餐,闻阙带着容临去了卖荔枝饴糖的铺子,行过青石拱桥,两岸桃红柳绿,行人熙熙攘攘,容临青衣蓝衫负手行过柳荫处,风拂过宽袖,吹起黛蓝发带,温雅的气度与下界普通百姓格格不入。
他百年前还是北宸尊上时,除了白衣闻阙就没见他穿过其他颜色的衣裳,是故前两日帮他置办衣物,闻阙挑得都是鲜亮的颜色,容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让他穿什么他便穿什么。
闻阙意外从中得到了种奇怪的满足感,恨不得一天给容临换八百件衣裳,事实证明,无论容临穿什么样的衣服,即便披个麻袋,也掩盖不了骨子里的矜贵,他的师尊怎么样都好看。
容临身体孱弱,闻阙没敢让他走太久,买完荔枝饴糖,抄近道回了本草斋,上台阶时容临俯身揉了揉膝盖,闻阙问:“怎么了?腿又疼了?”
容临没否认,闻阙忧心忡忡得欲抱他回府,被容临婉拒,闻阙扶着他道:“都怪我,本打算带你出门透透气,却忽略了你身体受不受得住。”
容临没答话,一步一步走得很慢,闻阙五指发颤,小心翼翼半搂着容临的肩膀就像捧着件稀世珍宝唯恐碰碎了。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容临过于惨白的后颈,细密的汗珠顺着脖颈的弧度没入合得严严实实的衣领,闻阙心疼道:“慢慢走,不急。”
好不容易走到厢房,闻阙见左右无人,手臂穿过容临的腿弯直接把人抱到了软榻上,容临眉头紧蹙,成倍的疼痛遍布四肢百骸,让他分不清到底哪里疼:“淮安,我要喝药。”
“好,我去煎药。”
容临胡乱抱住他的胳膊不撒手,声音淡而冷:“你不要走。”
“好,我不走。”闻阙拢住他的双手,不着痕迹得给他输送灵力,温和绵软的灵力宛若泥牛入海,并没有让容临的手变暖,仙门术法已经彻底对他失去了效用。
“淮安,我如果定时喝药,身体会变好的,对吗?”
闻阙劝慰:“待此间事了,我带你回兰岐,玄参是六界最厉害的医师,你就是身体弱了点,没什么大毛病,他肯定能帮你调理好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容临轻笑:“嗯,我还不想死,我想多陪陪你。”
在闻阙眼中容临一直是无法企及的存在,他剑术出神入化,剑招精准到极点让人寻不到丝毫破绽。他有情无欲,时时刻刻做好了以身殉道祭苍生的准备。
闻阙曾经很想打败他,想在他无欲无求的眼中看到情感波动。
现在他成了仙门百家的仙督,成了受世人敬仰的南夙尊上,他似乎有能力可以和容临一较高下了。
可他的师尊拿不动剑,脆弱得连正常的走路都成了问题,他也终于在他眼中看到了普通人的情绪起伏。
他并没有酣畅的感觉,也没有很高兴,容临的脆弱是插在他心口的一把钝刀,慢慢地磨,细细密密的疼,就是不给个痛快。
如果情感得失是以牺牲师尊的健康为代价,他宁愿不要,没人比他更清楚,登峰造极的剑术是师尊所有的骄傲。
有人把容临的骄傲碾碎了,让他成为一个依附于人的废人,这对清醒时的容临而言,比杀了他还难受。
闻阙揽容临入怀,五指虚虚插入他的发中:“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陪着你,只要你愿意。”
“我以前是不是对你不太好?”
他尾音虚弱得连质问都缺少力度,闻阙摩挲着他被冷汗濡湿的鬓发:“为什么会这样想?”
容临手指触到闻阙冷硬的腰带,极缓慢地回抱住他:“你怕我,你在试探。”
他的情绪素来在容临面前无所遁形,闻阙的否认会徒增容临的疑虑,他只能顺着他道:“是,我怕你,我怕你又一声不响的离开我,我怕这又是我臆想出来的梦境。归晚,你很好,是我没有那么好。”
闻阙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小时候没人教过我写字,以至于我的字写得很难看,除了我没人看得懂。你就给我写了厚厚一沓字帖让我从简到繁临摹,我还是写不好,你便手把手教我写。
《金刚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观无量寿佛经》、《佛说阿弥陀经》……那些经书又长又无聊,你从来没有过不耐烦,一笔一画教我慢慢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