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眼眶微红,竟似要堕泪,姜兰雪忙叮嘱道:“不能哭,妆会花的。哎,也别咬唇,否则口脂……嘶!”
冷不防被掐住了掌心,她疼得倒吸了口气,额角倏然冒出细汗,崔灵蕴才咽下泪意放开了她。
“你、你怎地不掐自己?”姜兰雪揉着掌心气呼呼道。
“我怕疼。”她若无其事道。
姜兰雪促狭一笑,小声嘀咕道:“那你今晚可有罪受咯。”
浩浩荡荡的仪仗队穿过南司马门,终于到了未央宫外。
雅调清晓声闻数里,隐约可见高阶上伞盖如云旌旗招展。
崔灵蕴有些失神地想,当年阿姊也是从此经过的吧?
那时崔李两家还未交恶,政局也算稳定,阿姊所嫁的不是天子,而是心仪之人,是带着对婚姻的期许和未来的憧憬出嫁的。
而自己不一样,她面临的是彻头彻尾的政治婚姻。
若没有承明之变,那她也会嫁给心仪之人……
姜兰雪见她发怔,轻轻推了推,崔灵蕴醒过神来,忙打叠起精神准备应付冗长的封后仪式。
**
天子萧宝璋在百官陪同下,站在前殿迎候他的新皇后。
他目力极佳,远远便看到了锦带霞帔华裳曳地的皇后,她正在一众女官和命妇的簇拥下冉冉行来。
她本不属于他,是他用天子威权强夺来的。
手段也许无耻,但他绝不后悔。
太常宣读册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思,这才看到皇后已到了阶前,正肃穆聆听。
册文宣读完毕,皇后从容上前,行三肃三跪三拜礼。
她习舞多年身段窈窕,就连行礼的姿势都比常人美。
他越看越爱,浑然忘却多年前,他也如今日一般册封了她的长姐。
女官将皇后引领至天子面前,宫娥捧着曳地裙裾,她款款拜下,伏地叩谢恭祝万岁。
她的声音像琴韵流波珠落玉盘,清清泠泠难以捉摸,却狠狠地拨动了他的心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三月?
他不顾周遭无数双眼睛,上前一步亲手扶她起来。在握住那细柔的玉腕时,他躁动的心情总算有所平复。
淮南候杨焕已回归位列,见此情景不禁暗犯嘀咕,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连天子也不能免俗。这种时刻,谁还记得他那薄命的外甥女?
他越过峨冠博带的众臣,冷眼望着太傅为新后授玉玺宝绶,心底渐生一计。
礼成,帝后并立于万众之前,接受文武百官朝贺。
**
未央宫有殿台四十三,后宫十一殿以椒房为尊,中庭彤朱,兰房椒璧,黄金涂,白玉阶,函兰田璧,极尽奢华。
崔灵蕴乘凤辇至椒房殿,位份最高的刘昭仪率妃嫔及女官在阶前迎候。
说起来都是熟人,崔灵蕴十二岁被长姐召进宫,跟着女傅们学规矩习乐理,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跃居六宫之首?
参拜过后,众人簇拥着皇后入殿。
殿中凤座焕然一新,原本厚重华丽的香檀木座屏换成了云母玉屏,搭配流光溢彩的雀羽锦榻,看着亮丽了不少,与青春韶华的皇后气质颇为相符。
因她不爱熏香,故而两边陈列的鎏金银竹节铜熏炉只是摆设。
除此之外,帷幔宫灯玉几檀案皆是新制。
刘昭仪心中暗忖,这般大费周章,莫非天子是真的续娶新妇,而不是做戏给臣民看?
先后薨逝时,六宫无主,她奉命暂掌凤印,这才一年多,还没捂热就得交出来……想想真如刮骨剜肉般疼。
朝贺毕,领了赏赐,众人拜别皇后各自回宫。
与刘昭仪同路的魏美人饶有兴趣道:“姐姐,您有没有发现,乐安公主方才不在。”
刘昭仪白了她一眼道:“寻常孩子都不会待见继母,何况心眼如筛子的小公主,她会来才有鬼呢!”
“真奇怪,当年蕴娘……皇后刚入宫时,乐安可是整日阿姨长阿姨短跟前跟后,就连皇后年节出宫,她也巴巴地爬上渐台翘首以盼,她的乳母常氏私下没少抱怨。这怎么说生分就生分了?”魏美人嘟囔道。
“肯定是怕新人抢了旧人的荣光,”刘昭仪道:“不过一个小孩子决定不了什么,皇后能否站稳脚跟,要看陛下的态度。”
魏美人眼波流转,沉吟道:“若陛下今夜不留宿,那么姐姐的地位便无人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