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焱忙不迭被拽住,脚步一顿,顺着少年拉他的方向,瞥见了对方由于太过用力微微泛白的指尖,终是弯腰,低声询问。
“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陆怀垂下眼帘,思考着说辞。
直至顾焱又问了一句,他普一咬牙,猛地咳嗽起来,呛地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顾焱低眸,在一旁侍奉的宫人想要上前时,先一步抚上陆怀的背,轻轻拍了拍,谁知不过几瞬,他的腰便被陆怀一把揽住。
“太傅。”
陆怀抬眸,眼尾因为呛出的眼泪,湿润的泛红。
他放开低头不语的顾焱,长叹一声,“太傅方才帮本宫解围,原打算叫太傅多待一会儿,但转念一想,太傅看望完本宫,亦有诸多要事处理……”
其实,先前落水,顾焱抱他进入内殿之后,他因为担心顾焱拿走玉佩,便假借神志不清、与顾焱纠缠之时,偷偷将玉佩别在了顾焱系着的腰带内。
所以二皇子派人搜查东宫,甚至亲自搜他的身,他都能坦然自若的应对。
毕竟,顾焱很少来东宫,好不容易来一次还撞上了二皇子。
退一步讲,就算二皇子疑心重,有所猜测,也绝对不会搜顾焱的身。
自此一事,二皇子亦能消停一段时日。
而刚刚他乘其不备揽住顾焱的腰,也是为拿到玉佩。
得到的一瞬,他已经在众人的视线死角处,将玉佩滑入了衣袖之中。
不得不说,繁琐的广袖长袍,用来藏匿东西正好。
陆怀在这边暗自庆幸,那边顾焱突然扶着他的轮椅,推着他往内殿走。
“臣亦是闲人一个,无太多要事,且身为太傅,理应教授殿下。以前是臣疏忽,从今往后,臣定会常来东宫。”
陆怀怔了片刻,刚想说些什么,又觉自己前一刻准备留人,后一秒拒绝是为不妥。
也罢。
只要按计划进行,改变原有剧情,保住小命就好。
*
顾焱坐在榻边,端着碗黑不见底的药,用汤勺舀出了些。
“殿下落水后风寒加重,太医为殿下开的几副药,已经熬好了。”
陆怀死盯着那碗散发着怪味的药,抗拒的眼神溢于言表。
“这种小事宫人来足矣,太傅不是陪本宫看完太医,正准备离开吗?”
顾焱看向他,“臣瞧见宫女端着殿下的药,匆匆倒入假山后面,才会去而复返……”
“宫女何故敢扔药,应当是太傅看错了。”
陆怀连忙打断他,一本正经道:“其实,只是本宫怕苦,没有吩咐下人及时熬药罢了。现在想想,良药苦口,药若不好,神农何必尝百草,病重之人何需求药?太傅,本宫已经等不及了,把药给本宫吧。”
“好。”
顾焱端起装药的碗,将汤勺内微凉的药递到陆怀嘴边,眼中虽没有过多情绪,但陆怀莫名看出了淡淡的笑意。
他瞥向眼前的药,皱着眉头,压下涌上心头的恶心,缓缓张唇,竟是……甜的?
陆怀以为自己尝错了,微微讶然,又尝了一口,不料还是甜的。
他终于抬眸,望向顾焱,满是疑惑。
顾焱坦然偏头,表情无一丝异常。
“殿下,此为糖水。”
陆怀睁大双眸:“那味道闻着令人生恶,怎么就是糖水了?”
顾焱不语,从宽袖中拿出一个木盒,打开之后,里面是颗拇指大小的纯黑药丸。
陆怀好奇的凑近去看,差点被冲鼻的气味熏的钻入被中,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忍不住道:“太傅,此为何物?”
顾焱闻言,盖上盒子,才道:“殿下,可否觉得好些了。”
陆怀一怔,顿觉顾焱进来后,他未曾咳嗽过,连带着头也没那么痛了。
他低头沉思了会儿,道:“此药只需一闻,便有如此明显的效用。如果原材料足够,大批量生产,亦能造福百姓。不过,这是太傅的东西,还是得由……”
“殿下。”
顾焱定定的看着他。
“此为臣母亲一脉流传出的药方,虽刺鼻难忍,却能暂时缓解风寒,可惜药效鸡肋,非长远之计。臣本来打算进一步改良,但瞧见宫女倒掉殿下的药,熬药亦需要时间,只能先用此药应付。”
在顾焱有意无意二次提起倒药之事时,陆怀装不住了,他悄悄攥紧明黄的锦被,犹豫着低头,圆润小巧的下巴在殿内烛光之下,越发清透。
“太傅,其实药是本宫让倒的,是本宫一时糊涂……”
“臣知,但殿下不该拿身子开玩笑。”
陆怀低头,乖乖认错,转而一想,不禁疑惑。
顾焱似乎很看重太子的身体……为何?
不等他稍加思索。
顾焱普一说完,竟想将他嘴角的糖汁擦去,陆怀一惊,倏然抬头,薄唇划过温润的指尖,就连对方练武时的茧都描摹的一清二楚。
对视的间隙,温热的呼吸彼此交融。
不知怎的,陆怀突然想起顾焱给他做人工呼吸的画面,不免心生尴尬,指尖微微缩起。
而在他绞尽脑汁准备说辞之际,顾焱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不足一刻,顾焱再次推门而入,手中还端着一碗药。
陆怀安静的喝着,结果刚喝下一口,差点没咽下去。
他憋了股气,正准备一口气全干完时,齿缝便被轻轻撬开,塞入一个蜜饯,卷走了不少苦味儿。
一偏头,顾焱将掌心的几个蜜饯递给他。
陆怀抿唇,喝的一干二净,喉结上下鼓动着,又吞下蜜饯,回味唇舌间的甜沁,勉强支撑起身体,看向起身告退的顾焱。
“本宫还不知如何感谢……”
顾焱闻声回眸,眼神依旧深不可测,却在渐暗的天色之下,莫名衬上一丝温柔。
“殿下安然无恙,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