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侯匆匆忙忙赶到医馆时,薛珀的伤口刚刚被处理好,因着麻沸散的功效而陷入昏睡。
大夫一脸沉重,轻声同玉琢道:“您弟弟怕是不能绵延子嗣了,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
不能绵延子嗣?玉琢还来不及细细思索大夫的话,便听身后“咣当”一下,有什么重物摔在了地上。
她急急转身,看到长兴侯重重摔倒在地,眼神黯淡无光,仿佛苍老了十岁。
此时此景,玉琢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同赶进来的长兴侯小厮一起将他扶起后,静静地侍立在年迈的父亲身旁。
“他真的……”长兴侯不甘地想再问问大夫,话说到一半顾虑到女儿在,只能住了口。
大夫摇摇头,叹气道:“您节哀。”
“好啊,好啊。”长兴侯神色悲恸,言语中却有几分轻松之意:“反正他也是个废物,能不能有孩子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报应,我的报应。”
说着,他一双虎目中缓缓流下泪来。
玉琢无声无息地递给长兴侯一方锦帕,等他拿去拭完泪后才出言提醒:“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保住性命就好。现下最紧要的是要查探清楚,他是得罪了谁才落得如此下场。”
她对这个庶弟并没有什么感情,可是瞧着长兴侯这般模样,还是有些不落忍。
她们这房本就人丁稀少,长兴侯统共得了两个孩儿。眼瞧着唯一的男丁废了,长兴侯的悲痛可想而知。
玉琢能做的,只有激起长兴侯心中的愤怒,转移他的悲伤。
“没错,你弟弟我是了解的,他平时是贪图玩乐不思进取,可胆子却不大,怎么会引来这祸事!”长兴侯果然来了精神,心思都转到了害他儿子的贼人身上:“是谁这么歹毒!”
玉琢看长兴侯精神好了些,心下微松,扶着他坐上医馆的竹椅,指尖搭在父亲肩膀上。
长兴侯吩咐小厮薛能去细查所有与薛珀有来往的人后,才注意到了自己肩膀上的手。
他曾因为女儿不是男子而忽视她,心思都放在了培养儿子身上,还因此伤害了发妻。
那么温柔善良的女子,却早早离世。长兴侯心里明白,其实一切的根源都在于自己。
他回握住女儿的手,一句话都没说。
过了许久,薛珀终于醒来了。
看见疼爱自己的父亲,薛珀比看见姐姐要激动地多:“爹,你一定要为儿子报仇啊!”
长兴侯安慰了儿子一番,说到子嗣一事,忍不住又落了泪。可他还得宽慰儿子:“人活着就好,其他都不算什么。”
薛珀听到这句话,眼里闪着绝望:“我这般活着,同死了有什么两样,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玉琢闻言,毫不客气地骂了薛珀一顿:“你死倒是容易,那爹怎么活?是薛家的种就给我撑起事儿来,好好想想是谁害了你。”
长兴侯定定望着自己娇弱但坚定的女儿,抿紧了嘴,转向薛珀道:“你姐姐说的没错,好好想想是谁害了你。”
薛珀边流泪边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白日里去赌了两个钱,回来的路上就被人拦着打了一顿。”
玉琢皱着眉问:“你说你是长兴侯府的人了吗?”
薛珀握紧拳头,面含悲愤:“我说了,他们说打得就是我。”
长兴侯看向女儿,玉琢也正好看向他。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
片刻后,玉琢先出声了:“爹,此事得上报朝廷。这显然就是冲着咱们家来的。”
长兴侯有些迟疑:“这样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你弟弟伤了根本了吗?”
玉琢气笑了:“您以为这事瞒得住?薛珀难道日后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过日子?您这样是白白放跑凶手。您听听,这是冲着长兴侯府来的,下次他们毫不收敛,冲着您来可怎么办!”
长兴侯一听此言,不由得有些隐痛。他咬咬牙,吩咐人将薛珀送回府上,自己同玉琢一起回府写奏疏陈冤情。
翌日,满朝文武都知道了长兴侯唯一的儿子受伤之事。
祁宸晔回燕都后还未领职,但他消息灵通,很快便从属下那里得知了此事。
“伤了根本?”祁宸晔皱眉,长兴侯只得了一个儿子,伤了根本,岂不是要让长兴侯一脉断子绝孙?
这是多大的仇怨啊。
祁宸晔脑海里忽然浮现了昨日见过的女子面容,眉头皱得更深了。
长兴侯没了继承人,这爵位定要旁落。没有得力的娘家助力,那攀龙附凤的小娘子怕是日子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