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孟州身体终是不支,不得不重新躺下,但后续还有诸多流程要走。最后将顾承业叫了进来,道:“授予琴书之事,你替我致信各家吧。授琴授书之礼,就定在今日下午。礼仪不要太过繁琐,你母亲帮忙准备即可。”准备时间拖久了,太子北面难免有压力,自己也不知能不能活到那日。
此次授予琴书意义深重,南方世族传家更注重礼学,百年来便有世族之间互相收纳子弟授业的习俗,此举的重要程度几乎等同于联姻。若日后顾家败落,陆家有这一层关系,那么提携顾氏一族则是不可推卸的义务,插手顾氏一族的事务也是名正言顺。
他原本仅仅想将这笔政治遗惠转到陆昭的手中,但陆昭的做法却让他眼前一亮。
陆昭引太子而来,共同入局。在义理上,没有比太子更合适的见证人了。在利益层面上,顾家对陆家的托付和馈赠,亦转嫁到了太子的身上。而这份馈赠亦是双刃剑,接受的同时,亦要有所回报。太子携南人之势与北方世族抗衡,功成之后,南人即可顺理成章挺入中枢,而陆家作为中间人这个关要,也一定会被重视。有了这份重视,陆家就不会同其他降国遗族一样,被轻易除掉。
日后若太子有需要,江东可为后援。而调动后援的人选,是顾家等南方世家推出的陆家,是可以代表南方利益的自己人。这样一个可以联通南北的家族,即便囚居于长安,地位亦是不言而喻。
顾孟州此时心中很是欣慰。他原也想让沈氏坐在这个位置上,当时甚至默许了沈家与承业的婚事。但没有想到自己的曾外孙女轻轻一试,沈氏就獠牙毕露,展现了自己不择手段,唯利是图的一面。而自己的曾外孙女所展现的手段与格局,毫无疑问是这个位置的最佳人选。
其实他本来只是要授书的,但他之前从内室窥探了二人举止神情,觉得自己将琴送给两人,应该不会引起太子的反感。
定下了观礼时间,剩下的具体事宜便要由顾家准备。如今顾家的当家主母乃是顾承业的母亲吴郡朱氏,在拟定宾客名单之后,又亲自书信一封,请吴郡的部分朱氏宗族入都。此次涉及入都的家族约有五家,说是观礼,其实就是派遣自家的私兵部曲前来襄助。因此在拟定名单之后,率先呈予元澈批复。
而陆家自然也要派人过来,因吴王与夫人顾氏身份特殊,所以不便前来,元澈便开恩允许送陆振幺子陆微出宫,前往顾家出席。
待一应事务完成之后,元澈因有军务,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因此自骑了马先行离去,待观礼的时候再返回。
元澈先巡视了城防,之后入台城总理朝事。此时发生在顾府的事情早已被有心之人传到了各家的耳中,因此当元澈重新于议政殿入座时,各家的态度亦有所转变。崔氏兄弟俱不在场,但是两家在台城的官场旧友依然为其发声。或言上庸之行顺利,或言京口重镇必会落入囊中,总之形势一片大好。
至于王安兄弟,此次也表明立刻派人北上联络陈留等地的宗族南下。而原本还在城外犹豫的蒋弘济部众,一部分人也旋即申请入城,加入太子的一方。
看到形势急转,元澈心中不禁感念陆昭心思缜密地为自己筹谋,以及顾老在人生最后的时日,稳住了江东世族的摇摆。虽说都带了点为自己打算的私心,可是谁没有私心呢,当他们望向自己时流露出的那么一丝真切,在这诡吊的世道便已经弥足珍贵。
议事完毕后,众人退去,元澈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魏钰庭。魏钰庭半是欣喜半是忧虑,思想片刻后道:“估计会稽郡主设计沈氏时,没想到陛下会提前知晓玉玺被盗的事情,时间只怕对不上了。不过殿下若想削减南人势头,可将沈氏曾偷盗玉玺的事由回复于信中。至于后续怎么样,殿下倒无需多虑,陛下在这个时局,总是要打压五皇子的。”
“如今南人肯出面助殿下与北人对抗,殿下必会稳操胜券。但日后南人在中枢有了一席之地,苏瀛若再兼领扬州刺史,只怕会弹压不住。”
如今南人首推陆家,若不派陆家出任方镇之位,总要用其他方式堵住南人悠悠之口。“大不了轻摇赋税,抬陆氏入省台。”元澈道,“总是有回旋的余地在,北人这边威势利益已让无可让,用了他们,孤就等着被架空了。”
魏钰庭点了点头,又道:“殿下既有决断,臣便放心了,只是长安那边殿下还是要把给北方世族的信息递出去,殿下引南方世族入局,也要顾及北方的情绪,南北并重方能平稳渡过危机。”
元澈道:“请主簿放心,这个孤也有安排。”说完问周恢道,“王安可还在外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