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老爷下早朝回内侍府时辰时的锣梆刚巧敲响,一身褐灰蟒袍的洪福儿刚进屋李原木就眼疾手快为他更衣,帮他脱去官服换上常服,又勤快地端起早就煮沸的水斟茶,陈越跨过高高的门槛低着头立在旁侧,微微抬眼旁观李原木献殷勤。
屋内摆设简洁,一张桌,一副茶几,旁侧四张椅两两相对,靠桌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和光同尘”的墨宝,地上铺着灰毯。
洪福儿坐在椅上端起茶杯小抿一口,瞥了李原木一眼倒没有支开他,反倒让他坐下。
“你上前来。”洪福儿放下茶盏对候在一旁的陈越道,声音辨不出喜怒。
“小的久仰洪老爷大名,今日有幸……”陈越弯腰作揖,谄媚一笑,不想话未说完就被洪福儿打断。
“你当知道咱家不是来听客套话的,说罢,陈家有何秘密值得你撞破头皮冒死都要入宫?”
陈越一愣,作揖的手僵在那里隐隐颤抖,他抬袖擦了擦脑门冷汗,忙不迭匍匐下去,哆哆嗦嗦道:“我感觉陈家……陈家要谋反!”
“你说什么?”李原木一拍椅扶手站起身,比洪福儿还激动,末了才意识到自己失礼,惭愧地朝洪福儿告罪一声。
洪福儿摆摆手示意他坐下,道:“兹事体大,你可有证据?”也终于想明白陈越为何执意要入宫了,若陈家坐实谋反罪是要被诛九族的,只有将功折罪揭发谋反才有可能幸免于难。
陈越被李原木吓一跳,慌乱道:“证据……有,有的,是小的亲眼所见,实不相瞒,小的是陈府负责送饭的伙计,平素哪间院里的夫人小姐馋了便会差小人到东邦那些个出名的酒楼里提饭送菜,偶尔管家也会派小的订上几桌佳肴送到港口犒劳出海的弟兄们。”
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怪就怪在陈家的船只以往都是白天出海,可那日管家差小的送饭和稍口信的时辰却是傍晚,小的踏上船时船上的货物被黑网掩得严严实实,却看得出里头的东西相当沉,不但吃水深,甚至将底板压弯。”
“将底板压弯?”李原木皱眉道,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他远远瞧过陈家的商船的模样,那船高昂坚固,首尖尾方,长有十多丈,深近三丈,目测可载重两千石,即两万斤,相当于一个地方刺史一年的俸禄或六十亩地的总产量,载这么多东西漂洋过海可见陈家商船的抗沉性能优良,底板绝不可能被轻易压弯。
“是真的,”陈越信誓旦旦道:“所以小的才觉得里头的东西很沉,便问那主事的水手里头装的是啥,那水手支支吾吾半天说道是海鲜,还说你个伙计莫要多问,可小的不信。”
李原木又问:“你又怎知他们是要出海而不是刚靠岸?”
“因为小的上船时听见有人说了句‘检查帆桅,酉时出发’那时小的稍完口信正欲离去,心生好奇也就随口一问,那水手却说船上装的是海鲜,出海打渔却不将海鲜卸下,这不是奇哉怪也嘛。”
“可这也不能说明陈家要谋反。”洪福儿挑了下眉,道。
“老爷们,且听小的慢慢道来,按理说船上装满海鲜该是湿漉漉的一股鱼腥味,鱼腥味倒是闻到了,可小的却没瞧见黑网底下有水渗出来,小的正欲离去时有两名水手抬着口箱子从宿棚里走出来,动作利落地掀开一角黑网就将箱子往里塞,小的眼尖地往里瞥了一眼,您猜小的看见了啥?”
李原木不耐道:“别卖关子,快讲!”
陈越双手比划道:“是长矛铁戈,还不止一把,乍一看得有上百根!小的当时怕极了,抬眼瞧见那水手正盯着小的看,那眼神像要吃了小的似的,于是小的三两步就下了船,路上却越想越不对劲。”
洪福儿与李原木对视一眼,面色凝重,但这厢陈越还未讲完。
“估摸着过了十天小的又接到管事的命令,派小的去醉云楼给出海归来的弟兄订餐,巧了,偏偏又是那条船!”
李原木握紧椅把:“你怎知你两次上的都是同一条船?”
陈越快速道:“每条船的侧板都有编号,那些船大同小异很难辨别,小的每次送饭便是靠管家给的一串编号分辨船只,可这次小的上船时船上却空空如也,什么黑网海鲜都没瞧见,船板上也没有货物搬运下船残留的水渍,根本不像满载而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