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越离去后,李原木立侍在侧,犹疑道:“干爹觉得陈越所言……陈家得今上偏爱可谓前途无量,又有什么理由犯上作乱呢?”
“你呀,不懂!”洪福儿好笑地瞥他一眼,倒是觉得陈越的话属实。
渔业厚利,外人只知皇帝喜食海鲜却不知这只是个幌子,陈家能得皇帝青睐在东邦日渐势大的最大原因正是国库空虚,户部收到手的税赋已不足以支持皇帝建造宫殿庙宇所需经费,便只能从那些个富得流油的大商户下手,皇帝给予陈家的特权可不是白给的,这都要靠白花花的银子累积而来的。
另一方面,眼看陈家势大宫中自然有人想要拉拢,贵妃所出的大皇子与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已近弱冠,马上就要被皇帝赐予封号、府邸与封地并独立出去,届时养一帮子人想必花钱如流水,因此谁能获得陈家的支持谁就在银钱上更胜一筹。
“这陈家被逼急了总归是要站队的!”洪福儿淡淡道。
李原木仍旧不解,道:“可也不至于私运铁器密谋造反,这可是诛九族的连坐大罪!”
却见洪福儿面如寒霜,冷笑道:“哪里是什么密谋造反,陈越不懂宫闱之事你小子难道还不懂?依咱家看那陈老爷子想必早就站好队了,至于私运兵器……试问哪个皇子不养点私兵以防万一?单靠咱陛下派的两百府兵怎够……到了封地随随便便一帮流寇就能将他们剿灭!”
李原木恍然大悟,心想新帝继位后可谓草木皆兵,想方设法杜绝任何人谋反的可能性,将兵权紧握在手,新朝初建时礼部制定的规程屡屡被皇帝驳回,皇子出宫后的府兵规制也从前朝的一千府兵削减为五百府兵,可皇帝仍嫌过多,硬生生砍了五分又三,仅允许每位皇子携两百府兵前往封地,公主更不用说了,仅一百府兵。
“这事儿若真牵连了两位皇子,可不好办啊!”洪福儿喝口茶叹息道,陈家家大势大周旋在皇帝和皇嗣之间尚且要夹着尾巴做人,他洪福儿不也是这样,身在宫闱小心慎微,谁也得罪不得。
“那干爹觉得,陈家会站在……”
洪福儿剐他一眼,恨铁不成钢数落道:“当务之急不是陈家站在哪边,而是那批兵器从何而来,要运往何处去,查明是谁私自制铁,陈家站在哪一边不久迎刃而解了?”
“兵部?”李原木谄媚一笑,试探道:“私自制铁可是重罪,他们怎敢!”
“别忘了兵部一举一动都在咱内侍府眼皮底下!”洪福儿一顿,冷肃道:“你也别故作试探,这事儿唯有禀告皇帝由他定夺,事情未盖棺定论之前一切皆是变数!”
李原木点头应下,执起烛剪剪去一截燃尽的烛芯,幽曳烛火映在他脸上忽明忽灭,良久他开口道:“这个陈越……儿子昨日差人查了,早在三天前他就辞去陈家的活计住在他娘那,平素也算孝顺,基本上每月都会拿工钱到菜市买只乌鸡炖给他娘补身子……另外,他与乐宁公主似乎有过矛盾。”
洪福儿饶有兴致抬眸看他。
“两月前他前往醉云楼为主人提鱼汤,不慎与策马飞奔、女扮男装的乐宁公主相撞,乐宁公主抽他一鞭后被醉云楼的肖厨子拦下,肖厨子为他打抱不平,许多路人都瞧见了。”
“又是那厨子?”洪福儿挑了下眉,语调诡谲。
“儿子看这小子邪乎得很!”李原木道:“司天鉴的国师大人前阵子刚算出有颗灾星欲降临东邦,邪异之势不容小觑,不过半月陈家那刚及笄的小姐就投井去了,据说还是要入宫的,被人发现捞出来时身体都泡肿了……今天之事更甚,还牵连到皇嗣身上!”
李原木一顿,压低声音道:“更巧合的是,那位投井的小姐也叫陈悦,儿子想这灾星说的莫不是他?可真狠,拿主子命格来挡自己灾祸……”口中说着,心底骂了句吃里扒外的东西,还妄图入宫求富贵。
“再查,好生查一查这个小越子的底细,还有那萧家、陈家和乐宁公主……”洪福儿目光落在门外的梧桐上,眼神沉诡。
“那这小越子的去处……咱府上人丁充足,可不缺什么杂役!”李原木道,总觉得陈越诡异至极,也不愿他入府,见洪福儿揉揉脖子,赶忙上前替他捶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