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邦从西北折返南都不过三月,镇北王兴兵南下,天玄国破。
镇北王称帝后改国号开平,定都东邦,开始新一轮的肃清和血洗,坑杀朝臣,迫害忠良,不少刚直的臣子自缢府中,也有旧臣为活命投靠新帝,在新帝眼皮底下苟延残喘。
萧邦是直臣,国破之时他万念俱灰,白绫都准备好了,刚想随先帝而去时是萧容推门而入及时拉住他,用一句“小不忍则乱大谋”点醒了他。
“大丈夫者,身在曹营心在汉,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萧邦瘫坐在地上,直愣愣望着萧容。
“你若离去,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该如何自处?你即去也,我们便陪你共赴黄泉!”林淑跪在他腿边声嘶力竭。
本以为拿着家庭温馨剧本到头来变成卧薪尝胆、如履薄冰的宫斗权谋,横生的变故令萧容猝不及防。
萧邦脸上的愁绪日复一日,鬓角白发骤生,偶尔夜深,府上会进来几个身着斗篷的不明人士,在书房中与萧邦聊到五更天才离去,萧容大致猜得到他们在密谋复国事宜,心底忧虑更甚,她时不时劝萧邦出入小心些,莫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邵悦再次见到萧容已是四年之后,某日封旭以带她去城郊寺庙上香祈福为由,让她与萧家父女会面。
邵悦其实是憎恶萧邦的,听闻萧邦在天玄国破后效忠新帝,现今位及工部尚书,对这等卖国求荣的奸臣她自是没有好脸色,虽记得萧容的好,却抵不过家破人亡的恨意强烈。
萧邦借去林淑娘家探亲为缘由接触封旭——先皇后母族放在朝堂的暗桩。
封旭与萧邦在里屋密谈,邵悦与萧容在院内相看两厌,半天不说一句话。
“公主殿下听过忍辱负重的故事吗,传闻古时有吴越两国……”萧容为邵悦斟水,将水杯推到她跟前,慢慢讲述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典故。
邵越听罢冷嗤:“这便是你们苟且偷生的理由?”
萧容单膝跪地,握住邵悦的手像个骑士:“殿下,父亲与臣女愿为兵戎,身先士卒,为殿下披荆斩棘。”一边心叹人的适应力可真强,几年前她还对古时的跪拜之礼不屑一顾,如今跪得那叫一个顺溜。
新帝是个穷兵黩武的暴君,国未定就满城抓壮丁欲举兵南下,兴起新一轮战争,元和帝于她有恩,在男尊女卑的时代能许她自由她亦感激涕零,而她的父亲萧邦一心复国,她思衬许久,决定协助父亲,就当是……报这个时代他的养育之恩。
邵悦的脸色缓和一些,别扭着让萧容起身。
彼时邵悦不知,让一个随遇而安不愿挑起事端的风险厌恶者作出让步是何等艰难,那时邵悦只当萧容忠君,而萧容也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表忠心的话语,竟被邵越记了一辈子。
萧邦与萧容离去后,封旭问邵悦萧容与你说了什么,邵悦沉默半晌,问:“萧家忠良否?”
封旭抚须点头,又道:“可殿下需记着,为君者,切不可被臣子左右心绪。”暗衬萧容果不负早慧之名,竟让一个时辰前还满怀怨怼的公主殿下轻而易举原谅她。
同一时刻,济府书房。
“一个时辰前,萧邦携女萧容与封旭见面。”公孙望捏着密信,面无表情道:“更有趣的是,百越之地的部族似有调兵之嫌”。
“外戚党羽要抢先我们一步开始行动了吗?”邵兴挑眉。
“没有资本,再努力也翻不起水花。”济慈望着窗外杨柳畔抚琴的济夫人微微出神。
“为何?”邵兴不明所以,“听闻百越人骁勇善战,男女妇孺皆是真勇士,何况……先皇后原为百越公主,嫁与先皇时双方签订和平盟约,此番先皇后于宫变中菀逝,百越蠢蠢欲动,镇北王那老贼急于出兵百越想必也是这个原因。”
“作战最重要的是什么?”济慈问道。
“兵器、粮草,铠甲……坐骑,可是百越自古贫瘠荒芜,产不出这些东西?”
济慈淡淡道:“这不是主要原因,产不出也可以从别处寻得。”
“可他们没有渠道!”邵兴像是明白了什么,“哪怕萧邦擢升工部尚书,可镇北王到底防着他,原本归工部掌管的军械司被分给兵部,萧邦无处下手,因此双方开战,面对镇北军浩浩荡荡的车骑辎重,百越人即便空有一身蛮力也杯水车薪!”
济慈点点头,慈爱的目光里夹着赞赏:“那殿下觉得萧邦此番是?”
邵兴笑了笑,胸有成竹道:“萧邦手无寸兵,百越又按捺不住,此番南下,他必然是要封旭劝百越那边暂且忍耐,等时机到了再做安排。”
眼见复国之计受阻,用过晚膳,萧邦郁闷地坐在案前自斟自饮。
萧容推门而入时,问了萧邦相同的问题——作战最重要的是什么?
“粮草武器,可为父已被新帝削了权责,再接触不到这些。”思及此他愈发苦闷,又灌了口酒。
“父亲错了,作战最重要的,不是武器,是军心。”
萧容斟酌措辞,道:“百越在缺乏武器的前提下仍能抵御外辱,在朝代更迭中固守版图,屹立不倒的原因是什么?”
萧邦抬眼看她。
“是全民皆兵,是男女老少一条心!是因为他们每个人想的都是如何保家卫国,如何与这片土地共存亡,所以即使武器上落后些,可融入血脉里的家国魂、爱国心还在。”
“而镇北王……父亲你且看着,镇北王广建宫殿、强征壮丁的行径早已惹得民怨四起,超不过五年他就会彻底失了民心,而那个时候就是我们行动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