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壮汉踢了踢蜷缩成一团的老头,朝地上啐了一口道:“罢了,今日便给济大小姐一个面子,弟兄们,咱们走!”
待人走远,邵悦才快步上前将老头搀扶起来。
“你是女学的娃子?”老头身上的粗布衣裳沾满灰尘,正值盛夏,汗水混杂着泥土散发着酸臭味。
他恍若未觉,睁开被揍得青肿的眼打量她一会,“平日路过女学,就数你读得最大声!”连哼哼的鼻息都带着讥讽。
邵悦瞟他一眼:“老头你伤得这般重,还是少说话为妙。”
“瞧瞧,瞧瞧,你这女娃哪有《女戒》里的半分贤良淑德!”老头重重咳了几声,嗤笑:“也不知夫子平日怎么教你的,路过书院时竟有脸说你举止端庄得体,是她最得意的门生!”
邵悦压下内心疑窦:“听闻你说女学荒谬,我看不尽然。”
“你怎知老夫如是说过?”老头半靠着墙,饶有兴致道。
“道听途说罢了。”
“哦?那你都听说了些什么?”
“听说你最是厌恶三从四德,任职书院教书先生之时,路过女学总忍不住骂上两句,久而久之,书院弟子觉得你疯了,没有人愿意听你讲课,女学弟子对你更是避之不及。”
老头的眼底划过一道暗芒:“还有呢?上了两年女学,你就只听说这些?”
“听闻你曾在前朝工部任职,但官职不大,天玄王朝……”邵悦一顿,艰涩道:“天玄王朝覆灭后,你来到此处当教书先生。”
“你怎知老夫官职不大?”
邵悦心说若你官职大,元和帝宴请朝臣时我不至于没见过你,嘴上却道:“反正我就是知道。”
老头脸色蓦地一肃:“谣言似兵戈,切不可偏听偏信,思辨之,方可明是非。”
邵悦不以为然,小声辩驳:“若非你行事出格,离经叛道,怎会惹得谣言四起,还丢了活计。”
“邵小公主,”老头恨铁不成钢道:“济慈和公孙望便是这般教你的?”
她搀扶老头的手猛地一颤,抬头望进一对睿智得近乎洞察一切的双眸。
“关你什么事!”邵悦以恼怒掩饰慌张。
对面的老头摇了摇头,笑得慈祥又包容。
“邵小公主想学经史子集吗?”老头状似不经意道,见邵悦的眸子亮起来,他悠悠一叹:“哎呀,肚子有些饿了,你去巷口包子铺给老夫买两包子!”
“银子呢?”邵悦伸出手。
“如你所见,老夫丢了活计,如今拮据得紧!”
见邵悦咬牙切齿,他忙不迭道:“让你去买便去买,还想不想师从老夫了?”
“不要白馒头,要猪肉馅的!”老头见邵悦走远,不忘道。
直至邵悦的身影消失在尽头,巷子另一头闪出个人来,俨然是方才殴打老头的壮汉之一。
老头颤巍巍站起身,劈头盖脸一阵怒骂:“你这不肖弟子,让你带人轻点揍,你们却给我假戏真做,老夫这把老骨头都快断了!”
“行了行了,师傅你少给我装,”壮汉嘴里咬着根糖葫芦,模样吊儿郎当的,“师傅试探得如何了,这位小公主能担大任否?”
“敏而好学,聪慧也;挺身而出,仁义也……是块璞玉。”
夏日的夜风甚是燥热,蛙叫蝉鸣声不断,济府书房,灯火通明。
“小公主最近的小动作有点多,要不要……”公孙望的视线扫过手中密信,皱眉询问。
“没什么不好的,”济慈斟茶的手不停,“若不多些心眼,以后又怎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得长久一些?”
公孙望拧眉:“城北那疯老头的手是不是伸得有点长,若真让小公主师从于他……”
“将军,稍安勿躁,须知他是先皇后的人,暂时动不得,何况……”济慈冷笑一声:“据我所知,工部那帮人只会关起门来捣鼓些奇淫巧器,真正论起韬略权谋和点兵之道,只怕腹内空空,胸无点墨!”
公孙望眼中的担忧散去一些:“我常年征战在外,对工部那帮人不甚了解,济慈大人你放得下心便好!”
济慈抿了口茶,抬眼望他:“你我只需遵照先皇的遗愿好生教导邵兴,其余的济慈自有安排,将军你就不必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