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速慢了下来,列车上的大喇叭也响起音乐声。
大喇叭里先是放了一段“歌唱祖国”,然后才有广播员字正腔圆的通知着:
“旅客同志们,欢迎来到华国边境!”
林青玉从前只在电视剧里听过这样富含革命色彩的语调,她跟着其他人一样在广播声中渐渐坐直了身体。
火车停靠,车厢里的灯全打开了。旁边站台上也一片灯火通明。透过窗户能看到外头那一排排持枪荷弹的边防武警战士。他们英姿焕发威风凛凛,他们眼神坚定如山似塔。
边检上车验收统一办理过关手续后,他们就被拉下车,站在站台上等着。
或许是那排站如松的边防武警战士太给人压力,站台上还算安静。大伙小声交谈,最多也就是在原地活动活动手脚,互相散根烟。
“听说没,后头那二连站里开了个啥免税商店?”林青玉听到有人小声说着。
她眼前一亮,免税店,她熟啊!
“咱这许多东西都难拿,你还想买?回来的时候倒是可以看看。”
“嗐,我就那么一说,这大半夜的也不能开门。”
好一番折腾以后,他们在快凌晨一点才重新上车。
四人还是坐在一块。
火车重新启动了。
林青玉看向窗外,她从南方跑到北方边境了,在八十年代。
***
因为妈妈的离开,刚开始两个小宝贝完全不适应了。
一一的哭声震天响,很少哭的瑞瑞闻不到妈妈的味道,也跟着姐姐放声大哭。
俩宝嚎得太公也睡不了,嚎得邻居都上门来。
林青旭那么不爱说话的人,又是扮鬼脸又是唱不成调的儿歌。和姐姐长相相似的林青晨,更是穿上姐姐的衣服,连哄带骗才让两个小祖宗消停下来。
到了白天,李月娥和王宝琴完全倒不开手,一天就光带孩子了。
林青玉走的一周后,俩宝开始习惯了。晚上跟着外婆睡也不会再哭得全家都睡不成了。
只是县里多了好几家卖卤味的,还比他们家便宜个几分一毛的。因为这,林家生意从一天二三十,到现在十来块左右。
“也不知道小鱼和青旸在外面怎么样了?”李月娥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有些担心地道。
“他们兄妹俩互相照应,不会有事的。倒是阿爹这几天他吃的东西这么少,我真有点担心。”林建友一脸愁苦。
李月娥放下手里在织的小毛衣,走到他身边,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小鱼走之前说半个多就回来,再有一礼拜也差不多了。她说了能赚到……”
“我和大哥去打听了,那医生说的沪市那什么治疗方法得上千块。才半个月,他俩怎么可能……”林建友没再说下去,他吸了口烟,烟圈吐出,烟草苦涩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
“啊啊啊。”李月娥还要再劝,就听到床上的一一醒了。
于是,哄孩子的外公外婆谁都没功夫伤感了。
***
过了境,车里氛围就不一样了。原先大伙儿聊的热火朝天,此刻都面色凝重。刚过了关,就有边防战士被带上车巡检。
那些人高马大的士兵,穿着皮靴,带着手套。和其他人低头不同,林青玉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她的眼神看着平静无波,其实空洞得很。
只是她习惯了,越是紧张越是看着平静。
估计车厢里所有人都在内心祈祷,快走快走,别停下来检查。
那些大兵从车尾上车,随意地问了几个人后并没有检查行李。
确认他们到别的车厢后,大伙儿都小声的松了口气。
后来,他们听说其他车厢里,那些大兵会随机翻人行李。翻到一个中年男人的,里面竟然是枪。那人差点被带走,多亏了乘务员叫来列车长去解释,那不是真的枪.只是玩具。
虽然和他们说这事的是个健谈的北京大爷乘务员,他把这当做笑话和他们说。可才从经历过提心吊胆的高度紧张,车里的气氛还是放松不下来。
火车再次启动,车厢里陷入黑暗。
接下来的路程,林青玉后来回忆起来都带着噎人的鸡蛋味。
玉米饼吃完了,馒头省着吃,还有回去的六天呢。倒是鸡蛋放不了那么久,兄妹俩只能一天三顿白水蛋。吃的人眼睛都黄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吃鸡蛋。
又过了一个站,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林青玉除了那双还算发亮的眼睛外,已经看不出这是个漂亮大姑娘了。
几天都在火车上,她邋遢得不行。前些天还能站起来活动,可现在,人挤人,包裹叠包裹。就是去换纱布,都得“过五关”才能走到卫生间。
大林推开窗,有清凉的风吹进车厢。他对着一脸菜色的兄妹俩:
“打起精神来,咱们马上能赚卢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