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教室。你看我房里有琴?”
宋大宅男本没想出门,在他的设想中,是两人甜甜蜜蜜地窝在他房里,用garage band随便唱两句就行。这会儿却苦哈哈地走在夜晚的大道上。作为一个在美国长大的孩子,他深知这个国家没有神秘的社会主义保障,持枪的匪徒,醉酒的黑人,这种时候还是在家吃吃鸡就好。可话是他提出来的。钟一鸣在应试教育的国度脱颖而出,习惯了熬夜自习,突击考试。果不其然,当他拎着宋未来到音乐教室的时候,美国人吃惊地看到这个点的学校大楼在黑暗中散发着知识与勤奋的光辉。看似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音乐声从各个角落传来。
走到一半,钟一鸣突然站定了。好熟悉的乐曲,站在他这个位置,正能听到从安全通道穿过来的钢琴声。演奏者弹得流畅,却还在四节一顿反复西口,让钟一鸣想起小时候学琴的情景。指法在眼前闪现,这里应当渐弱,可这位演奏者并不高兴加入多余的情感。
宋未跟上来,与钟一鸣并肩而立,才听到了令他留步的钢琴练习曲。大开大合的不和谐音……
“思乡了?”他问。
“啊。”钟一鸣缓过神,懒得纠正宋未搞混的口语与书面语,点头笑,“思乡了。”
“你笑什么?”
“嗯?”他一手捂脸颊,放松下来,苹果肌有些酸疼。
不知所起的笑,留下心头空荡荡的甜,好像舌尖刚含化了一颗糖,空虚又发麻。
宋未眯上眼睛,却没有多纠结于此。换做他拉起钟一鸣的手离开这段走道。夜风透过窗户缝吹进来,钟一鸣手腕一凉,才发现衣袖缩了上去,露出一块比手背略深的肤色。他匆忙甩手,却被宋未握着紧紧不放。
“你手腕是怎么回事?”
他今天的问题仿佛格外地多。钟一鸣咬着下唇斜眼看他:“你们不是不问人这些吗?某件你会sorry to hear that的事情。”
不算回答的回答堵住了宋未的提问,男人气鼓鼓地加快了步伐。根据难以言说的腿长原理,他跨一步的距离钟一鸣得快走上一步半。
一会儿,小钟同学背上都起汗了。
“怎么啦,那么急着考试?”
“你那么急着回家?”
反问这句话的时候,宋未一下子站定回头。被拉住的人没刹住车,距离骤然拉近,肩膀几乎搭进了对方手臂内侧。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样。
琴房门口,钟一鸣低着头走路,撞上对面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宋未。他开口一句标准的京腔“你好”。钟一鸣愣愣地听到母语,被人自来熟地搭讪起了学习汉语的话题。从语伴到室友,宋未对于那时初来乍到的钟一鸣,说是一根救命稻草也不为过。而他本身也有可爱的一面:吃着番茄炒蛋就能觉得心满意足,看起来有多吊儿郎当,做事也能有同等细致。就说做直播是掐着时间从不缺席,前些天卡点叫他起床,回家时客厅留着的灯……
今天的反常,怕是他偷听到了自己刚刚和母亲的谈话吧。毕竟还是个孩子。钟一鸣垂下头又笑了,夜色使人多愁善感,刚决定下要回国,离情别绪就开始无孔不入地渗透四肢。
“你又笑什么?”宋未不高兴地举手,要抬钟一鸣的下巴,被后者一手挡掉。
“笑你闹别扭。”
“喂。”他还真有点闹别扭了,撇了撇嘴,“我说,你会不会一回国就把我给忘了?”
钟一鸣还在笑,笑像是黏在了脸上,半仰着头斜视他幼稚的问话。他仿佛要证明把他那张英俊的小脸牢牢记住似的,看了半晌才道:“我又没老年痴呆,这么大个人怎么能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