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许久,念慈大师终于缓缓开口:“若是以老衲的名义,在寺中造些供僧人誊抄佛经的纸,再慢慢将这造纸之法授予百姓,或许可行。”
宋青远点头,也认为这是个不错的办法。现在的佛寺大多都有自己的产业,建个造纸的作坊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那些原本垄断了造纸行业的世家,相国寺生产的不过是抄录佛经的纸,又不向外售卖,他们自然没有借口发难相国寺。
至于将造纸之术推广给百姓之后。宋青远倒不信他们还能把所有学了造纸之术的百姓赶尽杀绝不成?就算他们想,皇帝还放不放在眼里了?家族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宋青远向念慈大师行了个佛礼,“那此事就拜托大师了。”
“阿弥陀佛,应是老衲代百姓向殿下道谢才是。”念慈摇头,“不过殿下可想好那些成纸要以谁的名义捐出了?”
自己的名义肯定是不行,而他又实在不擅长起名字。
宋青远回想了一遍身边的人……秦子箴,很好,就你了。
他笑着对念慈大师说道:“就一位姓郑的香客就行。”
如此一来,若是将来有心之人探寻,也查不到他头上。毕竟,一位不知名的郑施主,与他宋青远有何关系?
念慈应下,与宋青远一道出去。在出大殿门时,他突然问道:“殿下这样是否甘心?”
宋青远顿了顿,随即跨出了大殿,笑了笑,“每个人的境遇不同罢了,有什么甘不甘心之说呢?”
念慈念了一声佛号,目送他远去。
若说不甘心,他确实有的。就像他刚穿越来,发现手中竟然握着一把玉米种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想着路边时有出现的饿殍,他确实有做一番大事的壮志。但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境遇并不能让他施展才干。
但不甘心有何用。他早就明白,一个身不由己的人,他的喜怒和志向,是这天底下最不重要的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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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怎么拜个佛用了这么长的时间?”
宋青远刚走进寮房,就听见这么一句。他转头,果然看见在蒲团上斜倚着的连提,正带着笑看着他。
“在佛寺里,说话就不必这么刻薄了。”宋青远瞥了他一眼。
连提站起身,毫不在意地走向他,“本王是一片好心,担心这山里的狼把殿下叼跑了。”
“大相国寺没有狼。”
“那可说不准?”连提摇头。
宋青远懒得和他因为这么一个幼稚的问题继续计较下去,摆了摆手,“接下来去哪?”
“自然是去揽香山赏花了。”连提走出了房门,扭头示意他跟上。
这一行主要是为了游山玩水。因此,马车刚到山脚,连提就吩咐车夫停了下来。几人走路上山。
只不过还不到半山腰,宋青远那副弱不禁风的身子就掉了链子。连提看着旁边的人有些发白的脸色,皱了皱眉,“早知道就让车夫赶着马车上来了。”
宋青远摆摆手,扶着树微微喘息。他倒是不觉得有多累,现在的运动量比不过他前世的五分之一。只不过这幅身体底子实在太差,自己也无能为力。
“看着身子不算瘦弱啊,怎么不过一会儿便累成这样?”连提有些迟疑地问道,吩咐跟着的小厮拿了几块蜜糖过来,递给宋青远。
江铎有心为殿下解释,但还未开口,就在宋青远的眼神示意下闭上了嘴。
宋青远接过蜜糖,随手丢进嘴里。
“就到前面休息一会儿吧,那边风景也还不错。”
宋青远顺着连提的目光看过去,隐藏在树木后的,是一大片草地,草里开许多色彩斑斓的小花。他点点头,跟在连提后面走过去。
“我们呼耶人,从出生的那一天就学会了争夺。我的王位,就是从几个叔父手里抢来的。”
连提仰头倒在草地上,示意宋青远也躺着感受一下,“所以我不怕任何人来争夺,也不会因为忌惮谁就暗地里搞些下作勾当。若是他有这个本事,大可来抢。”
宋青远没有挣扎,顺势坐下,靠在了一旁的树干上,还不忘给自己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眼前是一片无边无垠的蓝天。天地之大,他的心胸也跟着开阔起来,一阵风吹过,带着花草的清香。
他笑了笑,轻声道:“但在下对权力,当真无半点心思。”
“殿下并非像表面上那般心甘情愿吧?本王可以给你自由,让你随心所欲地做你想做的事。”
“可能要让漠北王失望了。”宋青远随手拂开肩上掉落的树叶。
连提伸手薅了一截草芽,递到嘴边吹响,草枝发出呜呜的声音。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开口道:“后日便是秋猎,不知殿下有何准备?”
“没有。”宋青远摇头。
这话并非敷衍,他确实没为这场秋猎做什么准备。对于这副身体,除了多备些药以外,也没什么准备的必要。
至于燕云的面子……宏德帝根本就没有邀请他爹。也不知道是不愿承认燕云的合法地位,还是怕输给燕云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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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后,宋青远就见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秦子箴。调查送国书到南周的使臣一事,已经有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