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暮色时,谢府老管家提着袍子急匆匆跑进谢秉荣的书房,满头大汗道:“老爷!大公子回来了!”
谢秉荣正提着笔写字静气,目光未从桌案上移开,皱眉沉声道:“回就回来了,大惊小怪地做什么,他没规矩,你也没规矩?”
老管家喘了几下,将剩下的话说完:“平王世子跟着一道过来了!”
谢秉荣手一抖,墨汁滴在刚写的字上,扭头瞪着他:“谁?”
“平王世子!老奴怕门房的下人胡说八道,特地去外面看了一下,千真万确,现在应该快到正门口了!”
谢秉荣神色几变,眉目渐渐松开,笔一扔,扬声道:“快去通知府里其他人!”
老管家:“已经叫人去说了!”
消息传开,整个谢府都惊动了,谢秉荣吩咐厨房用心准备晚膳,领着全家老小往前院赶去。
谢夫人疾步跟在谢秉荣身边,心里有些不踏实:“老爷,平王世子不是中毒昏迷了吗?怎么说好就好了?咱们原本说是把彦知嫁过去冲喜的,眼下这亲还能不能成了?”
谢秉荣却笑容满面:“怎么不能成?世子都亲自登门了,你还看不出来?平王府去年就来探过口风,早有了结亲的意思,这回世子昏迷,他们原本是打消念头的,你猜为什么?”
谢夫人眉心一跳,有些难以置信:“老爷的意思是,他们在为彦知考虑,因为世子中毒,不想拖累彦知?”
谢秉荣微笑点头,笑意加深:“若我猜得没错,世子是看上我们彦知了。”
谢夫人觉得荒谬,可想到谢疏那张脸,又觉得不是没可能,心里顿时有些不痛快:“那我们彦知可真是好福气。”
谢秉荣哈哈大笑,面上颇有几分得意,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彻底忘了之前被谢疏忤逆的不快。
一行人很快赶到前院,嵇重已经被谢疏请进正厅招待着喝茶了,谢秉荣领着家眷进去行礼,谢疏原本想起身让开,却被嵇重伸手拦住。
嵇重道:“你身子不好,坐着别动。”
谢疏心里诧异,只觉得即便做戏也没必要体恤到这个份儿上,不过他面上没显露出任何情绪,神色无波地重新坐下,只微微侧了侧身。
谢夫人行完礼退出去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
谢秉荣倒是毫不在意,甚至心里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因此很有些成竹在胸的自得,他红光满面地走到嵇重下首落座,恭敬又热络地问道:“不知世子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嵇重神色冷漠,并不拿正眼瞧他:“亲事。”
谢秉荣心里越发畅快,朝谢疏瞥一眼:“犬子最近病糊涂了,说话有些欠妥,世子千万不要见怪,能和平王府结亲是我们谢家几世修来的福气,哪有拒绝的道理?犬子任性胡闹,还劳烦世子亲自跑一趟,实在是不应该,世子请放心,这门亲……”
嵇重打断他的话:“彦知暂时不想成亲,此事以后再议吧。”
谢秉荣笑容僵在脸上:“什、什么?”
嵇重放下茶盏,才说两句就有了要走的意思:“我来是跟你说一声,亲事暂且作罢,哪天彦知愿意了,我们再重议。”
谢疏眉稍微动,目光瞥向手边的茶,清亮的茶汤里倒映着嵇重轮廓分明的侧脸。
说的是暂且作罢,并没有把话说死,看来是打算谋定后动、从长计议?
谢秉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急忙起身:“可是犬子胡言乱语惹恼了世子?”
不等嵇重回答,又看向谢疏,眼里聚起怒意:“彦知,你都跟说世子说了些什么?”
谢疏抬眼,冷冷看着他。
嵇重面露不悦:“谢大人对彦知似乎颇有微辞?”
谢秉荣见他对谢疏是袒护的态度,心里又有了底气,忙走到他面前,躬了躬身,直白道:“世子,之前平王殿下曾允诺,说会派兵马护送谢家老小南下,这也是彦知的意愿,不知……”
嵇重终于朝他看了一眼,淡淡道:“彦知说你们暂时不打算离京。”
谢秉荣又惊又怒,急忙辩解:“没有这回事!世子请不要误会,彦知最近身子不好,兴许是说了糊涂话……”
“哪来那么多废话!”嵇重豁然起身,神色肃冷,他垂眸看着谢秉荣,沉沉的眼底隐现杀气,一字一顿道,“彦知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秉荣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出,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嵇重转身看向谢疏,神色又恢复如常:“彦知,你累了吧?”
谢疏起身:“是有些累了。”
嵇重:“那你回屋歇息吧,我就不叨扰了。”
谢疏求之不得:“好。”
嵇重见他要送,忙伸手拦住:“不用你送。”
谢疏从善如流,停下脚步拱了拱手:“世子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