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弄松那匾额的榫头时,无缰还施了援手,当时他还以为主子是要干票大的勾当。
没成想……
几名小厮正将“晕倒”在地的宋墨往耳房的方向抬,身高体长的少年,得两人抬腿、两人抬臂,那四仰八叉的姿势,当真是丢死人。
悄悄躲在檐角的无缰简直没脸看。
堂堂周国三皇子,哪会如此不堪一击,不说十块匾额砸下来,哪怕是一百块匾额砸下来,估计都伤不了他这位主子。
但眼下,这位主子却沉浸在自己爆棚的演技中,像头死牛似的被人抬着徐徐移动。
而旁边那位赫赫有名的郡主,却泪染巾帕,满目关切。
好一副郎情妾意、深情又悲伤的场面。
无缰无语凝噎。
他觉得是时候该找主子聊一聊了,得劝他克制,克制演技,克制冲动,尤其不能丢了他们下人的脸,好歹,他还要回周国混的。
但宋墨表示演得很舒坦很得心应手。
他被快速地安置进耳房,紧接着是请医官、诊治、抓药、熬药,忙完已过了申时,又到晚膳时辰了。
柳婉吃不下,一直守在耳房的床前。
“郡主,您多少得吃点儿,医官都说了,宋公子无大碍,您该放宽心,别把自己的身子骨拖垮了。”冬梅低声劝慰。
主子从昨日到现在都郁郁寡欢,心里藏着事儿,她担心。
“不过少用顿膳而已,我哪会这么容易垮。”柳婉用帕子擦了擦嘴,仍坐得腰痛挺直。
冬梅低头不语了。
片刻后,柳婉又吩咐:“去给主院回个话,就说我答应去宫里了。”语气铿锵有力,是最后的决定。
暂且让那对狗男女如了意吧,宋墨这个人,她得留下。
她在这府中孤独地活到17岁,最该爱她的人漠视她,最该亲近她的人敌视她,终于出现一个叫宋墨的人,却愿意以命护她。
老天还是待她不薄,以后他是弟弟,她就是姐姐。
有她,便有他。
冬梅怔了怔,转身去了主院。
床上双目紧闭的少年,嘴角暗暗上扬。
宋墨醒来时刚到戍时,一开始是装晕,后来就真的睡了一觉,睡得很饱很爽。
柳婉赶忙去端药。
药温了好一会儿,味苦,味儿也难闻,“姐姐,好难喝,我能不喝吗?”少年支起身子,微蹙着眉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出温柔的光,还带着小心翼翼的乞求。
嗯,明明就是撒娇。
幸好无缰没看到!
“这药止痛,还去淤,你身上伤多,忍一忍,喝下去。”柳婉轻言细语:“喝了再吃糖,我让人去外头买了许多回来,以后你想吃就尽情吃。”
一旁木几上摆了高高一堆话梅糖,用精致的小瓷盒装着,闪闪发光。
果然幸福要靠自己争取的,救她一次,待遇升级好几个档次。
“谢谢姐姐。”少年眉间染上愉悦,眸色微微一沉,端过药碗,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
刚放下碗,打开的糖盒就递到了眼前,“快,吃一颗。”柳婉带着哄人的架势,一双杏眼笑成了月牙儿。
少年盯着那两弯月牙儿晃了神。
“小墨吃呀,不是说药苦么?”柳婉直接拿了一颗,伸到他面前。
时间蓦地停顿了一瞬。
少年眸中光亮微颤,幽深的墨色一点点晕开,“谢谢姐姐。”他并没伸手去接,而是身子微微前倾,用唇含住了递过来的糖。
指尖与唇相触,迅疾弹开。
唇微凉,还软软的。
柳婉呆住,糖早就被衔走了,她的手臂仍僵在半空。
又失仪了。
“好甜。”宋墨弯唇一笑,眼尾带勾,溢出一抹病弱的风情,翩翩少年,纯真又媚惑。
“姐姐要不要也吃一颗?”他轻声问。
柳婉蓦地魂灵附体,垂眸,掩饰失仪后的尴尬:“给你买的,你吃便好,我那儿还有呢。”
不对,他是弟弟,还好男风,她尴尬个屁。
柳婉抬眼,神色恢复了镇定,“你现在……后背感觉如何?”被那么狠狠砸了一下,旧伤加新伤,想想她就觉得痛。
偏偏少年不说痛,也不说不痛:“放心吧姐姐,我能忍着。”好似他很能忍。
她也就更加不忍了。
柳婉起身在少年肩后塞了个引枕,好让他能舒适地靠着,继而重新坐下,抿了抿唇,声音沉了几分:“小墨,我有话与你说。”
“姐姐说。”
“你以后便以我义弟的名义,在无忧阁安顿下来,与我相互照应,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