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落日刚沉下去,一辆朱漆平顶的马车便缓缓停在了齐王府的后门处。
车帘一掀,从里走出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
公子面容清俊风度翩翩,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他朝四下里张望了一眼,见并无闲杂人等后,弯起嘴角得意一笑,继而整了整衣冠,提脚入得门内,走路带风地朝王府西院的方向行去。
身后还屁颠屁颠地跟着两名捧着锦盒的小厮。
那匆忙的架势,似要急着赶去见某个人。
待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藏在暗处的一名丫鬟“嗖”的一声从旮旯里钻出来,对着西院的方向气愤地咬了咬牙,狠狠地“呸”了一声。
又撅着屁股拍了几掌身上的泥灰,低声骂了句“不要脸”后,甩着膀子急步朝另一边的无忧阁行去。
柳婉正端坐在无忧阁的前厅里饮着茶水,芙蓉面上罩着一层冷色,黑幽幽的眼眸微垂,一副平静自持的模样。
自用完午膳到现在,好几个时辰了,门外的天色也从阳光正好到夜色将至,柳婉就这么一直静静坐在前厅里。
连坐姿也没变一下。
双膝并拢,腰背挺直,发饰衣着纹丝不乱,俨然一副端方的淑女模样。
丫鬟冬梅提着半空的茶壶劝慰主子:“郡主,要不您去屋内的软榻上歇一歇,这都坐大半天了。”
柳婉放下茶盏,紧了紧手里的帕子,没吭声。
冬梅又劝:“春杏到现在还没回,那也是好事,说明小公爷没来咱们府上,那传言自然也就信不得。”
柳婉轻舒一口气,这才应了句:“我无碍。”
当真无碍,她不过是想知道真相而已,好好的一个活人总不能让人当狗一般戏耍。
那个传言已被传得神乎其神,说什么卓承志与朱巧巧早有了私情,两人常在西院幽会;说什么后门的守卫也被卓承志买通,他进出王府已是畅通无阻。
卓承志乃国公府的独子,也是柳婉的未婚夫,那朱巧巧乃是柳婉的表姐,寄居在齐王府。
两人若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行那苟且之事,她岂不是丢脸丢到体无完肤?
但凡是个活物,都没办法咽下这口气。
今日是朱巧巧的十八岁生辰,午间府内已为她声势浩大地庆贺了一番,若是卓承志与她有私情,今日必会来府中与其私会。
柳婉念及此,大清早便派了丫鬟春杏去后门处守着,一旦发现端倪便赶紧来通传。
此时天色渐暗,婢子们已在屋内点上了烛火,摇曳的烛火将宽敞的前厅映得流光溢彩,也映得柳婉一张芙蓉面莹莹生辉。
连冬梅瞧着,也觉着自家主子美得如仙女儿一般,哪是那庸脂俗粉的朱巧巧所能比的,若传言是真,小公爷当真是瞎了狗眼。
“郡主,天色不早了,奴婢让小厨房传晚膳吧?”冬梅低声问道,中午为那朱巧巧庆贺生辰,也没见主子进多少饮食,此时定然也饿了。
柳婉略带倦意地从檀木椅上起身,坐久了,腿麻,她趔趄了一下。
冬梅赶紧放下茶壶去搀扶,指尖还未触到主子的衣袖,主子却立马稳住身子,恢复了女儿家端庄的仪态。
堂堂齐王府的郡主小姐,自然不会允许自己在人前失仪,哪怕是贴身丫鬟,也极少见到她有不得体的时候。
“我且不饿,再晚一会。”她面色平静地看了眼门外的空地:“将春杏唤回来吧。”
守了一天也没守出个什么名堂来,说不定那传言有虚,毕竟她与卓承志这桩亲事乃是圣上亲赐,可不是说黄就能黄的。
冬梅得了旨意,松了口气,弯着眉眼转身就往屋外走,刚行至门口,便“噗”的一声与正从门外跑来的春杏撞了个满怀。
撞得两人的身子都跟着一震。
春杏上气不接下气,也来不及与冬梅招呼,径直进屋,气咻咻地对柳婉禀道:“郡主,小公爷来了,赶着去投胎似的,带着两个礼盒急匆匆去了西院。”
实锤了,卓承志果然与朱巧巧有染。
明明如一声惊雷,柳婉却平静得不像话。
她攥紧帕子转身坐回到檀木椅上,没吭声,面色也无波无澜,仿佛那行为不端的人并非自己的未婚夫一般。
“郡主,眼下该怎么办?要不赶紧将此事禀报给夫人吧。”春杏见主子不吭声,急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柳婉略略一思量:“母亲不一定会信,倘若二人又死不承认,母亲反倒要说我无中生有了。”
冬梅也转身进屋,小声抱怨:“也不知咱们夫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平日里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却将那位表小姐宠得跟什么似的。”
“那咱们就将事情闹大,让那对狗男女颜面尽失名声尽毁,夫人自然就不得不管了,所以现在得赶紧去捉奸。”春杏说得义愤填膺。
“捉奸”二字一出,屋内的空气霎时安静。
主仆几人皆是黄花大闺女,柳婉更是长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捉奸那等泼皮事没扯上过半点关系,今日竟要亲自参与,心里多少……多少有点儿发虚。
“你且慎言,此等不合礼法之事休要再提。”她盯了春杏一眼,继而从檀木椅上款款起身,静静站立了片刻。
“咱们小厨房做的杏仁酥还不错,表姐也爱吃,今日她生辰,我自当该给她送去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