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是在调查,皇帝还没有要处置秦王等人的意思,这话送到定北军中,是何用意可想而知。
冯青叹了口气,已然明白了这位风云叱咤的陈丞相从今日起怕是在帝王心中走上末路了,心中竟一时有些物伤其类之感。
二十年前,陈丞相何尝不是根基尚浅的帝王身边的左膀右臂呢?
那么自己宦海沉浮这些年,手上不知有过多少鲜血,将来也会如此吗?
皇帝声音中像是浸了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还有呢?”
那人再不敢隐瞒,继续道:“和小人一起的还有四个人分别前往西北、南祁、东海、西南,至于丞相交给他们的任务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皇帝声音冰冷如寒冰:“拖下去。”
便有禁卫将那人拖出门去,那人慌乱道:“陛下,小人真的只知道这些,绝无隐瞒,陛下饶命……”
那客卿的声音渐渐远去,屋中的冷肃也丝毫没有变化。
半响,皇帝才恨恨地道:“逆臣,朕给了他相位,甚至对他拉帮结派都容忍几分,他竟还不知足,要觊觎、觊觎……”
冯青恨不能脚下生风,立时逃跑,然而心向往之身不能至,被迫知道这个牵动几大势力的大案的来龙去脉,只想回去告诉一个时辰前的自己:送卢尚书来而已,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兴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皇帝疲惫地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张忠适时上前,给皇帝按摩起来太阳穴:“陛下也莫恼,气坏自己的身子不值当。这总算是查出秦王殿下与定北侯是被冤枉的,他们都忠于您,您也可以放心了。”
皇帝幽幽地道:“朕是从未想过陈肃会有这般狼子野心,朕不是不知道他打的是当摄政王的念头,可他现在竟还想觊觎帝位。”
张忠被吓了一跳:“这老奴可就听糊涂了,陈丞相想陷害秦王殿下和定北侯老奴听明白了,可这觊觎……老奴实在不懂啊。”
皇帝嗤笑了一声:“你若是都懂,陈肃是靠什么当上丞相的。”
张忠赔笑:“老奴愚钝,就只懂伺候陛下。”
他这话倒引得皇帝看了他一眼,直将他看得冷汗直流,皇帝才转回去道:“朕看他倒还真比不得你聪明。”
“他若是像你一样忠心不二本本分分的,朕不会动他。可他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觊觎朕的位置,朕也不能顾及情面了。”
见张忠仍是一头雾水,皇帝本也心头梗着一口气,又不便对冯青等臣下说,便也只好对着张忠这只进不出的说说:“陈肃做的这个谋划,泽恒是不知情的,或者说,他知道但是陈肃没有告诉他细节。”
“平宁侯只是陈肃推出的一个挡箭牌,将所有人的目光移向之前卢明赫与秦王的恩怨,只会以为平宁侯为了孙子一定要拉秦王落马。”
“想要秦王和定北侯落马,普通的罪行是不够的,但定北侯的军权,便是他做手脚的最好时机。定北军毗邻晋原,晋原太守又是搜刮民脂民膏。”
“于是陈肃便想到了用书信诬告泽瑾与北燕勾结,同时诬告晋原太守与泽瑾振远勾结,把一本假的账本悄悄送入太守府,又让户部尚书给朕送上从秦王府中“查出”的可疑账目,想让朕以为晋原太守贪墨送给泽瑾的那些礼银都用来私建兵马了。”
“如若没有祁连后来查到的那个真账本,连着之前的书信一起,朕信以为真,盛怒之下,不会细查,连给泽瑾辩驳的机会都不会给。谋逆大罪,泽瑾难逃一死,这件事彻底盖棺定论,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英王收下晋原太守的那些贿礼也并未告知陈肃,祁连去查反倒查出了泽恒和那个太守的勾结,这便是陈肃千算万算都没算出的。”
“而这边,卢卿心思敏锐,想来是这些时日快要查到了陈肃头上,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派人将卢卿杀死。卢卿是告发泽瑾的人,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秦王在报复,又是秦王的一条罪证,只是他没想到朕派了冯卿在卢卿身边。”
他说完了,终于感觉心中那口气不那么堵了,便见张忠这老东西一头雾水,接受能力大抵能与对牛弹琴里的那头牛相比。
皇帝笑骂了一句:“你说自己愚钝,倒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张忠也乐呵呵地笑着:“为陛下的国事分忧有大人们就够了,老奴要那么聪明也没什么用啊,老奴把陛下伺候好就是老奴的福分了。”
自从登基张忠就跟在他身边,平日伺候得甚合他意,皇帝十分满意张忠的态度,不由得感慨一句:“朕身边也就你得用了,不像那些逆臣逆子,整日惦记着算计朕。”
张忠立马道:“陛下您怎么能这么想呢?这事说到底也就是陈丞相他们弄出来的,天下子民哪个不是感怀您的庇佑呢?更何况现在秦王殿下不也证明了是爱戴您的,之前有几回殿下看着您龙体不适还叮嘱过老奴好几回要照顾好您呢。”
说起赵泽瑾,皇帝便想起了昨日去诏狱那孩子见到他时的欣喜感动,也不由得心中微微牵动了一下。
这孩子既然有如此孝心,平白遭了这么大罪,他还是亲自走一趟接泽瑾出来,也算得一种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