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泽瑾活生生被他气笑了,也不着急叫他起来,施施然往椅子上一坐:“怎么,八皇子这是伤了一条手臂还不够,还想弄断两条腿不成?”
这样的语气……赵泽瑜觉得兄长气得不轻,抿了下嘴唇,低声道:“兄长果然猜到了。”
赵泽瑾起身走到赵泽瑜身前,用手挑起他的下巴,不轻的手劲掐得他有些疼。
看了半响,赵泽瑜蓦地冷笑一声:“我方才一直在想,我是怎么亏待虐待你了以至于堂堂八皇子拿自伤当儿戏?”
他这话太重了,赵泽瑜瞳孔紧缩,眼中几乎立刻泛起慌乱。
两腮被掐着,赵泽瑜话说不清楚,只好囫囵着摇头道:“兄长我没有这个意思。”
赵泽瑾手下一紧,赵泽瑜立刻说不出话了,便听赵泽瑾道:“我现在不太想听你说话,也不想点你的穴道伤你心脉。”
这样面无表情、言语冰冷的兄长实在是让赵泽瑜心中惶恐,可也不敢反抗或者违背兄长的意思开口,只好无助而恳求地看着兄长。
赵泽瑾心如铁石,不为所动,甚至哂笑了一下:“请问八皇子,方才陛下面前苦肉计是不是还没用够,也想在我身上用一用?”
感觉到赵泽瑜身上传来的颤栗与眼中掩不住的恐惧,赵泽瑾心中叹息一声,已然心软了大半,可是语气仍如数九寒冬一样:“都是你的错?怎么,若是今日我的孩儿有损,你这罪也要担?是不是还要同我说要偿命?”
赵泽瑜被他甩到一旁,赵泽瑾起身便要走,后面却不管不顾地撞过来一具身体抱住他的腿:“兄长对不住。”
赵泽瑾立刻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臂护住,还好没让这不管不顾的小东西再给撞出血来。
骂也不是,揍也不行,赵泽瑾疲惫地席地而坐:“你又有什么对不住的?”
赵泽瑾劫后余生一样,缓了一会儿才把剧烈的心跳平复下来:“若不是兄长为了安排我在不让陛下怀疑的情况下入鸿胪寺,也不会特意让嫂嫂知道怜姬,让我们理所应当地出现在镜湖月坊将卢明赫抓个现行,嫂嫂也不会险些被卢明赫所害。若是今日兄长的孩儿真的……,我百死莫赎。”
话音刚落,他的左手便骤然一痛。
赵泽瑜惊愕地看去,便见兄长随手拿过桌上的镇纸,摊开他的手抽了上去。
赵泽瑜挨过二皇子的打、挨过宫人的欺负,却从来没挨过手板。柳明修对他的学业只是为了应付兄长,并且敲打他莫要忘了天高地厚,并不上心,自然也就没有不达标的惩罚。
故而头一次挨手板的八皇子当场愣在了原地。
手上肉薄,怕砸到骨头,赵泽瑾用的力气并不大,却是疾风骤雨地连着好几下抽了上去,才道:“百死莫赎?谁教你的动不动把死放在嘴边,谁让你对自己苛刻鄙薄至此?你没有害过人,为什么要觉得自己合该偿命?”
“谁告诉你在我的心里你比不上我的孩子重要?”
赵泽瑜有些无措地抬起头来,心中满是惊涛骇浪,他近乎是贪婪地想要听兄长说下去,可另一方面,摇摇欲坠的理智却告诉他莫要贪得无厌,只要有兄长这一句话便够了。
他几乎是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必然是比不上兄长的孩子的。那是满怀着兄长的期待与爱、与兄长血脉相连,承兄长教养的骨肉至亲;而自己不过是兄长的庶弟中平平无奇的一个,纵然仗着几分讨宠卖乖装可怜在兄长这儿有一席之地,伪装就是伪装,他的真面目只会让兄长恶心不已。
他始终学不会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君子。
他明白兄长现在让他进鸿胪寺对他未来眼界决断的期待,可是能与兄长比肩后又该如何?自古能与帝王比肩的兄弟又有哪个不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果有一日他的存在让兄长觉得恐惧厌恶,那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他又怎敢奢求让兄长能一直待他如至亲家人?
赵泽瑾身居帝位数十载,赵泽瑜这小小少年的心思不够他猜一个弹指的。
这孩子,心思怎么能这么重?
赵泽瑾将镇纸扔回桌子上,手下一提便将赵泽瑜扔到了椅子里,从角落里翻出来一个药箱来,生疏却细致地开始给赵泽瑜被抽出几条红印子的手上药。
赵泽瑜伸着手僵成了一具坐尸,听他哥道:“罢了,我再怎么说你都不信。”
赵泽瑜嘴唇翕动,还未等说赵泽瑾便抬眼看他一眼,满是朽木不可雕也的意味:“你这毛病慢慢来,我见一次抽你一次,看看是你那自怨自艾的毛病大还是你手上的皮肉硬。”
十分不熟练地将赵泽瑜的左手缠得比右边大了整整一圈,赵泽瑾丝毫没有愧疚之意:“中秋之前就好好养伤,别给我乱跑,有那工夫反省自己去,”旋即,他瞥了一眼赵泽瑜,哂笑了一声,“就八皇子这脑子估摸着也反省不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