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旸冷白的脸黑了几分。
“你——”夏萋萋刚想说让他快些回去好上药,萧旸却像没看见她开口似的,径直往屋里走去,边走边飞快地打量了一下。
这是个很小的院子,只有一进,正房两间,东厢房两间,南边倒座估计是用来做饭烧水的。
萧旸的眉头越皱越紧,东厢房可以住丫鬟和给她做饭赶车的仆从,但正房两间怎么住,她和夫人住一个卧房?
马车进了院子,只有一个中年仆妇从南边倒座出来,正房里没有丝毫动静。
萧旸脚步停在正房前,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小绿草,你……”他喉咙发紧,甚至不敢开口询问。
夏萋萋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长长的睫毛垂下,像是黑色的蝶翅微微颤动,“娘亲……过世了。”
萧旸心头一痛。
虽然他是由小绿草捡到的,但说起来小绿草当时也才六岁,真正把他养大的是夫人。
夫人养了他八年,为他请了西席教授课业,还为了他请了武师教授功夫,夫人对他有养育之恩,可他竟然因为赌气,连夫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见。
他仰起头,望着渐渐黑沉的天空,将眼中的酸涩逼退,好半天才再度开口,声音暗哑,“什么时候的事?”
夏萋萋垂眸,盯着地上斑驳的影子:“你离开之后……不久。”
“……对不起。”
萧旸犹如万箭穿心。
这一刻,他真恨不得杀掉过去的自己,他为什么要跟小绿草生气,为什么不派人去找她?
对她来说,那一定是最绝望最黑暗的时刻。
他离开了,夫人也过世了,她相依为命的人都离她而去。甚至她身边的丫鬟和仆从也变了,是不是大家都走了?
“你原来的丫鬟呢?”
“嫁人了。”
萧旸不敢再问下去了,他甚至不敢看夏萋萋的脸,生恐看到她怨恨失望的目光。萧旸低着头,喃喃道:“对不起,小绿草,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这样说,你什么也没做错。”夏萋萋慢慢走到他面前,仰着小脸看他,目光中没有怨恨,也没有失望,就像以往无数个日日夜夜那样平静澄澈,“你不要难过呀,我过得很好,没有受苦。”
夏萋萋声音柔软,仿佛涓涓细流,细细地絮叨着:“我这院子虽然小了些,但好在租金便宜,我和红玉、吴叔吴婶四个人住着也刚刚好。马车小了些,但平时我坐也足够了。虽不是大富大贵,至少也衣食无忧,我很满足了。”
“这、这三年,有没有、有没有人……欺负你?”萧旸喉咙嘶哑。
“没有啦。”夏萋萋笑了,眉眼弯弯,“你怎么担心这些呀,母亲过世前,遇到了云姨。哦,云姨就是永安侯老夫人,她们是很好的朋友,手帕之交。这三年,我都是在云姨身边过的,你也知道边城那样小的地方,侯爷的名头说出来都吓死人,谁敢欺负永安侯身边的人呀。”
……永安侯?
萧旸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在她最痛苦最艰难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不是他,而是永安侯。
怪不得她跟永安侯那样熟稔,还唤他“魏三哥”。
他该嫉妒永安侯,可是,他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是他自己放弃的。
他甚至应该感激永安侯,如果不是魏南瑾,她那三年又该怎么过?
她一个小姑娘,没有父兄庇护,还失去了母亲,连贴身丫鬟都嫁人离开了,她孑然一身,又生得那样容貌,都未必能活下来。
他究竟为什么不管她,放任她自生自灭?
他的小绿草,险些就枯萎在那个偏僻的边城了。
要是他失去了她……
要是因为他的原因,他永远失去了他的小绿草……
萧旸心头大恸,一股腥甜从喉咙溢出,他紧紧闭着嘴,硬生生把那口心头血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