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禅堂诵经时,明霜从小沙弥的口中得知谢玄景今日会来承恩寺。
据悉谢玄景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承恩寺养,那他今日来承恩寺,便有两种可能,一是宿在承恩寺,二则是回谢国公府。
但谢玄景前阵子刚离京月余,家中亲人想必挂念,他回京不过半月,应当是要在家中陪伴亲人的。
故而明霜赌他今日还要回国公府,而不是宿在承恩寺。
所以她在采薇急切切的来寻自己,告诉她明珠要乘马车回去之时,才那样镇定地劝采薇不用担心。因为她从那时候就决定了,她今日要乘坐谢玄景的马车回府。
而此刻,明霜知道自己赌对了。
但她并没有立即回头,而是继续缓慢地朝前走去。
她想过自己要不要学话本里的女子,在此时崴脚,但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崴脚太假了容易被看穿,若真崴脚则太疼了,她不想让自己白白受这份罪。
而谢玄景既要这圣贤之名,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淋雨吧,这样可实在不似圣贤所为呢。
马车上,飞远一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则手握马鞭。他隔得远远的便瞧见前头有一名身着水青色纱裙的女子走在前方,女子的装扮不似平家百姓的粗布灰衣,瞧着倒像是哪家的小姐。
这种事情飞远遇得多了,这京城的小娘子们,若是哪天不做这种故意接近公子的事情了,那才算是稀奇。
就在飞远心中无语之时,马车已经渐渐行驶到了明霜的身边。
明霜恰到好处地回头看了一眼,飞远便瞧清了她的容颜,这不正是昨日那擅闯别院的明小娘子吗?
昨日还言辞凿凿地说是因为迷了路才去别院,今日竟又在此相遇。这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飞远自然更倾向于后者,无非是想通过这种无聊的小把戏来吸引公子的注意罢了。
故而他只当没有看见明霜,冷着脸收回目光,继续赶着马车。
当马车走出一段路程之后,飞远这才同马车内的谢玄景说道:“公子,你猜我方才遇到谁了?正是昨日那闯入别院的明娘子。昨日她还说是因为走错了,今日竟又出现在公子必经之路,果然心思不纯。”
马车内,谢玄景手握一本佛经翻阅,那只握着白玉手串的手骨节分明,拇指拨动。
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仿若只有拨动手串时,心才能完全静下来。
忽听得飞远的话,谢玄景拨弄手串的动作未停,眉头却因此一皱。
他们从寺庙出来时,天色已经不好,如今更是乌云沉沉。此时虽只是小雨,但只怕过不了一刻钟,雨就会下大。
“飞远,掉头接人。”谢玄景开口道。
飞远手中的鞭子一顿,不太认可:“可是公子,她分明是故意为之……”
“飞远,你如今虽不是出家人了,却仍要谨记师父的话。”谢玄景打断飞远的话。
飞远尚在襁褓之中时便被丢弃在承恩寺门口,那是个下着大雪的冬天。小婴儿被懂得小脸通红,哇哇大哭,被扫地僧抱回了承恩寺。
除了那个包裹着他躯体的襁褓之外,身上再没有任何信物。飞远从此以后就在承恩寺长大,成了一个小沙弥。
谢玄景是五岁那年被送到承恩寺的,飞远当时三岁,住持便让飞远陪着谢玄景同吃同住。谢玄景虽入承恩寺,却并不是以出家人的身份,他是来修习佛法的,因此国公府会时不时接谢玄景回去一趟,或者送些吃食过来。
只不过这荤食进不得寺庙,都是送到离承恩寺有段距离的八角亭中的。
谁知谢玄景并不贪念口欲,倒是被同去的飞远偷吃了个干净。飞远破了戒,从此以后便还俗了。倒是如了他的意,他从小贪吃,若当个和尚便要一辈子吃斋念佛,世上那么多好吃的鸡腿、酱肘子、炙羊肉都不能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飞远叹一口气,他的确不是个当佛家弟子的料,虽自小在承恩寺长大,却并不像公子这样修得一颗圣心。
可公子明明知道对方是有意为之,却仍要出手相助,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若公子能狠下心来少管这些人,那如明小娘子这样的人,想来会少许多吧。
心里虽如此想着,但飞远还是调转了马头,回头朝来路而去。
明霜眼看着马车离自己远去,还以为这圣贤的谢公子今日不愿意继续伪装了呢,没想到这会儿马车竟重新回来了。
马车在明霜的面前停了下来,飞远看着一脸茫然的明霜,说道:“明娘子,我家公子见你一人徒步行走,欲用马车送你归家,请上马车吧。”
明霜长睫微垂,有些犹豫地抿唇问道:“这样可会不妥?可会叨扰到谢公子?”
飞远心中默默无语,你在这儿等着不就是为了叨扰公子吗?
便听马车内谢玄景的声音传来:“不碍事,请上车吧。今日天色不好,只怕大雨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