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李妈妈,相叫于从前,确实太过悲惨了一点。而令她最为恼火的是,她一手奶大的大少爷,自从去年听陈初兰讲了一句“规矩便是规矩,怎能叫奴大了欺了主去”,就渐渐不再对她言听计从了,偏生二夫人也对她有了意见,刻意不愿重用她,有意让大少爷疏远她,于是这下子,她沦落到了这种地步,那大少爷竟是连看都没看过她一眼,更勿论替她在主子面前求情了。
李妈妈重重喘了口气,跨过门槛,进到屋里。
令她意外的是,屋中三个同住的婆子正站在她的榻边,听闻她进来,皆是转过身来,无一不是一脸震骇地看着她。
“怎……怎么了?为何这样看我?”李妈妈不禁抬手摸了摸脸。
一片寂然。
好半晌,才有一个婆子像看着世界最恶毒的东西一样,恨不得离她远远地却又想叫她死个明白地举起了手来。
这样,她才清晰地瞧见,那婆子手上,拿着一个可怖的布偶,那个布偶,浑身插满了长针,背上,还贴着一张写满字的红纸。
先是愕然,继而瞬间明白了什么,震惊,惧怕就像梦魇一样一个个地爬上李妈妈的面庞。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愤恨恐惧的尖叫响彻整个洗衣房的上空:“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是那个小贱人!是那个小贱人啊你们被骗了!你们都被她骗了!她根本就不是小娃娃!她是个妖孽!妖孽啊”
……
陈初兰和萧玉宸的交谈正是在李妈妈那边事发不久之后。
“自救?你什么意思?”萧玉宸不解问道。却是未待陈初兰向他做出回答,他就好像有点明白了过来,先是瞪大眼睛,继而眉头一下拧了起来,“你……”他难以置信,“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萧玉宸竟然生气了!
陈初兰也瞪大了眼睛,极其不解地看着他。他生气是因为他认为她骗了他?她不是自然生病的,而是自己把自己搞病的,所以她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值得他特地跑来看望她?
不知为何,陈初兰觉得有点委屈了。靠坐在床头的她,没再去看那萧玉宸,而是把头给低了下来,掰弄起自己的手指。
萧玉宸看着这样陈初兰,眼睛里也不知流露出了什么,最后还是坐回了凳子。他责备道:“你简直就是乱来!身子搞垮了怎么办?!怎么就这么不懂得珍惜自己?!”
陈初兰抬头看他。竟见他此刻眼里全是关切之意。呆怔片刻后,一股暖意不知不觉地便从心底涌了上来。“谢谢……”她喃喃道。这一回,任何谢字都不足以表达她的感受。
竟是萧玉宸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好半晌,他居然说道:“我……明白的。”
明白什么?
陈初兰看着他。
见他竟不知想到什么,有那么一瞬间,眼神颇为暗淡。
“只是,”他怒气又来了,眼光厉得陈初兰都不敢直视,“你真是太乱来了!”还是一句非常不悦的责备。
“……”陈初兰没敢再开口了。
“那个道婆有问题是吧?”萧玉宸自行猜测。不待陈初兰求他什么,他就给陈初兰保证:“安心养病,这件事我会给你解决。”却是说着,他突然一拍脑袋,满脸全是懊恼,“瞧着我脑袋!居然会没想到……叱!”
没想到什么?
是没想到刘道婆有问题吗?
对于这个陈初兰倒觉得挺正常的。再怎么说,萧玉宸也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虽自己会讲到“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怎可能真的一点都不信鬼神?
萧玉宸自责了一下虽然陈初兰不知道他有什么好自责的就开始认真嘱咐起陈初兰要好生养病,切莫再不顾自己的身子,胡来一番了。
“你才几岁!”萧玉宸责备道,“真当自己铜墙铁壁,怎么搞都不会坏是不是??”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激动,苍白的面色透出一点点血气。
陈初兰只怔怔地看着他。
而正是在萧玉宸责备陈初兰小小年纪,就胆大到连性命都不顾真是太夸张了!的时候,突然外边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接着,脚步声近了,门帘一下被掀开来。
是林姨娘!
她竟是好像没瞧见坐在陈初兰身边的萧玉宸,一下扑了过来,抱住陈初兰,瞬间大哭:“我苦命的姑娘啊竟是被李妈妈那个毒物给咒了!要不是发现得早,姑娘你这条命……”她哭得稀里哗啦,话都讲不利索。什么蛊术,什么生辰八字……
陈初兰明白,这件事,是成功了。
却是她被林姨娘抱着,双目沿着林姨娘的肩膀,向上望去的时候,竟瞧见那萧玉宸,站在边上,先是一脸震惊,继而,心疼?担忧?无力的责备?各种她无法理解的情感俱是表现在他那张虽是漂亮但略显苍白的面上。
也不知那林姨娘哭了多久。她终于注意到了萧玉宸。
“你是……县太爷家的那位……?”竟是林姨娘知道萧玉宸。看来林姨娘知道今日县太爷一家过来之事,且知道其中有一位十三岁的小少年,而这个少年,正是跟她的女儿共患难过一日,同在元宵之夜被绑架的那一位。
萧玉宸冲着林姨娘礼貌地点了点头。
而这时,屋外远远的又是一片嘈杂声。
陈初兰向窗外望去。
这一回,竟见内宅中的家人几乎都来了!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甚至,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夫人,她的手边,牵着一个大概七八岁的男童!莫非是县令夫人和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