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玫暗暗惊叹,这副字可真好,可惜了,字的主人命不好。太监都是苦出身,若不是家里穷吃不饱饭,谁舍得作贱自己,割掉身上的命根子。别看那李内监现在不缺钱,以后却是未可知的。
宫里年轻机灵的小太监跟韭菜似的,一拨又一拨,说不定哪一天李内监就被人顶了去。等他没了好差事,可就找不到生钱的法子了。
顾玫攥住张圣剔出来的二两银子,又暗暗添了三两,放到荷包里,折回堂屋。
房门咯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傅珩抬起头,只见顾玫慢吞吞走进屋内,适才见面时,她还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怎么片刻功夫就变得蔫蔫的了?
顾玫也是很为难的,太监跟普通人不一样,身上缺了东西,性子便格外敏感,她不敢大喇喇将话说出来,万一伤到李内监的自尊心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思忖了一会儿,慢步走到傅珩对面,拉开交椅,坐下,夸赞道:“李先生好学问,您写的字正雅圆融又锋芒暗藏,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傅珩皱起眉头,不知她在说什么。
顾玫接着道:“我是镇国公府的管事,我们国公爷为了接济寒门学子,特让我到国子监买寒门学子的字画,那么厚一打字,我一眼就相中了李先生写的《满江红》。”
顾玫一边说话一边从荷包里拿出五两碎银子,推到傅珩跟前:“我知道先生高义,也不缺这三瓜两枣,但我们国公府不能失了公允,买那些学子的字画是付了银子的,自不能短了先生这一份,还望先生千万要收下在下的心意。”
吴思成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肥厚的嘴唇不由自主抽了两抽,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是疯了吧,怎么就想着买圣上的字了,买就买吧,居然还只拿了区区五两银子。
圣上自幼师承大儒,一手馆阁体写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莫说一字万金,千金总该有吧,怎的就拿了五两、五两银子。
小鹿般灵动的眼睛灼灼地盯着傅珩,眸光亮晶晶的,像是将满天星光揉碎了添置在里面,闪闪烁烁。
傅珩瞥了那眸子一眼,放下手中的策论,将桌子上的碎银子收了起来。
见他把钱收了起来,顾玫这才放下心来,颔首道了个别,向门外走去,短短十几步的距离,顾玫脑海中不由自主就浮现出史书上弄权太监的悲惨结局。
屋内的李内侍生的好看,看起来又儒雅,气质高华,应当是一个很好的人。顾玫倏得回转身,对傅珩道:“李先生,我知道您不缺钱,但世事难料,多攒一些银子总是没有错的。”
说完像是做了一件极重要又极为难的事,重重舒了一口气,迈着大步,走出屋子。
吴思成一头雾水,觉得顾玫大脑有疾,傻的有些可怜。虽说她不知晓圣上的身份,但凭圣上浑身的气度,又哪里像是缺钱的人。
顾玫虽女扮男装,但镇国公府的牌子却做不了假,镇国公府有这样傻缺的人,也不知府内账目可否清明。
吴思成战战兢兢走到傅珩身前,本以为小姑娘出言不逊,圣上会不悦,没成想圣上平日里儒雅的面容上竟含了一层浅浅的笑。
吴思成皱眉,圣上的心海底针,普通人果真参不透,他不再猜度,俯身行了个礼,问道:“圣上,可否要查一查适才那姑娘的身份?”
傅珩摇头:“左右不过是镇国公府的女眷,无需查。”
多枝灯影影绰绰,照的屋内亮如白昼,便是在夜晚看书也是不费眼的,傅玄安捧着一本古籍读的津津有味。
门外响起敲门声,小喜推门进来,对傅玄安行了一个万福,柔声道:“国公爷,时候不早了,林姨娘让奴婢来请您回房就寝。”
傅玄安站起身,原想去清莲阁,想到林婉犯的大错又不由顿住了步子,婉儿这几日行事太过于鲁莽,屡屡犯糊涂,险些酿成大错。
他不能再这样惯着婉儿了,必须冷一冷她,没得失了分寸。
傅玄安看向小喜,道:“回去告诉姨娘,我今日宿在墨韵堂,让她不必等了。”
小喜脸色一白,终究不敢多说什么,默默退了出去。
小喜将傅玄安的话传给林婉,林婉又气又怒,当即砸了一个茶盏,心里火急火燎,顷刻间舌尖便起了一个燎泡。
她是妾室,认真论起来和奴仆无异,只有牢牢把住傅玄安的心才能在府内立足,如今傅玄隔三差五便要墨韵堂留宿,一来二去若是和顾玫生了情谊,她以后可该怎么办?
林婉越想越焦急,若是以前随便找个缘由便能把傅玄安请回来,可最近运道不好,总屡屡出错,傅玄安对她的耐心明显不如以前,稍有不慎便可能把他惹怒,她不敢冒险。
长夜漫漫,林婉独拥被衾、黯然神伤,也不知墨韵堂现下是个什么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