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癫狂大笑,“是啊是啊,是我无能……”
他很快止住笑声,定定看着二人:“我把幻镜还给你们,但你们要帮我做一件事。”
闻择并不想答应,未时却率先出声,问:“你想让我们帮什么忙?”
按照穿书文、穿游文的一贯套路,不问炮灰有什么心愿,都会自讨苦吃。
蜉蝣轻道:“将这个幻境毁掉,不要留下我的气息。”
哪怕他知道她会来找自己的可能性很低。
蜉蝣再次吐出一口黑血,他慢慢瘫倒在满地破碎的镜子前,一抬头,头顶的镜子中浮现出许多画面。有让他觉得熟悉的,也有让他觉得陌生的,但绝大部分都是痛苦的、屈辱的过去画面,让他见了就咬牙切齿。
脑海中浮现出一些记忆:
少女撑着下巴,眨了眨眼睛问他:“小漂亮,你为什么一定要取名叫蜉蝣呢?”
身体白得几近透明的男子转过身,“公主,奴羡慕朝生暮死的蜉蝣。”
“……”
蜉蝣的眼角淌下两行清泪,笑容变得温柔。
小山村没有鸟,他最讨厌喜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鸟。
“这条命是你给我的,恐怕真的不能还给你了……”
蜉蝣展开双臂,一方明镜从他体内飞出,闻择伸出手,“幻镜”就飞落到他手中。
未时注视着全身变黑的蜉蝣,看着他慢慢化为一摊血水。
她并不觉得蜉蝣可怜,背负性命之人并不无辜,但见证悲剧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闻择抓住她的手腕,幻镜在他手中发出一阵白光,斗转星移间,他们从境中境脱身,又回到了湖边。
与往常不同的是,湖干见底,露出一具具孩童的森森白骨。
“这都是什么情况?”
“孩子们的尸骨……”
刘强还是不放心,拉拢其余几人又上了山,看到毫发未损的二人,还有干涸的湖泊,几个人渐渐意识到了事件的真相。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还请两位仙人留下来,保佑我们小山村。”
未时不由得笑了,跟系统0819说道:“他是整个村庄最健壮的男人,却也是最软弱之人。”
闻择被她的笑声吸引,偏头看了一眼,两个人四目相对,他问:“很开心?”
未时挑眉,“只是觉得很讽刺。”
“的确,只有无能之人才会信奉鬼神。”闻择补充道。
他催动手中的幻镜,刹那间,一切都在崩塌。
“轰隆——”刘强等人看着倒塌的树木,惊慌不已,他瞪着眼珠子,想开口问两人,身体的皮肉却在寸寸掉落。
“啊啊啊啊啊啊——”
整个村庄都响起了声嘶力竭的喊叫声。
“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山神大人,救救我救救我!”
“……”
没有人会救已死之人。
-
刘东在几个时辰前就走到了村口,他给被绑在树干上的陈婆解了绳索,陈婆没了束缚,便疯言疯语往山上跑。
他径直走到石碑面前,摸了摸上面的三个字,看着那条蜿蜒的小路,眼神充满了渴望。
出去的人从未回来过,大伙们只当他们是饿死在外头了,更加依赖于山神的施舍,觉得有神明护佑便可不惧天灾。
他出不去,大旱那年,父亲死时让他照顾家里仅剩的母鸡,好等下蛋的时候给老母亲煮鸡蛋面吃。
大哥只知道围着那个妖物转,根本照顾不好鸡鸭,也照顾不好母亲。
他也不是一个好人,他找不到治理旱灾的方法,为了让家人活着,使表面的平和得以维持,昨夜他选择了去神庙看守了阿牛。
他痛骂、鄙夷王东,其实也是在痛恨自己,他失手把另一个“自己”打死了,多么可笑。
他们啊,都是无能的懦夫。
路就在前方,却很少有人有勇气走出去。他知道,小山村的百姓永远被困在了这片三面环山的土地里。
刘东沉默地在村口蹲了很久,直到他感知到了死亡,看着逐渐变成白骨的身体,他露出了笑容。
天空似乎也在崩塌,恢复法力的闻择从傀儡中脱身而出,伸手抱住未时盈盈一握的细腰,飞出了幻境。
眨眼间,未时又回到了最初的山间小湖边上。湖水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闻择抽回手,“下山。”
“哦……”未时脱离了他冰凉的怀抱,一时觉得舒服多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叽喳叽喳——”一只鸟喙红如朱丹的翠鸟盘旋在空中,未时抬起头,翠鸟和她遥遥相望。
见到这名眼熟的貌美女子,翠鸟尤为兴奋,扇动着翅膀,飞落到未时的肩头。
“叽喳叽喳,叽喳叽喳……”
未时愣了愣,而后语气冷淡地回答道:“我没有见过他。”
翠鸟闻言很是失落,垂着头,贴了贴未时的脖颈,重新扇动翅膀,飞走了。
林中突传出一阵铃响,转移了二人注意,闻择唇角悄然上扬。
“问天宗的道徒?”几名问天宗的弟子走了过来,看着未时和闻择,惊讶地说:“好像是望海师兄的平安铃响了,一起过去看看?”
见闻择点了点头,他们走到了队伍的前面。
未时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闻择,下一刻一只蛊虫从他处在阴影之中的脸上爬过,他凑到她耳边愉悦低语:“你看,我并非无能之人。”
他能够去还以那些屈辱。
未时和他对视,耳边全是一个男人的嘶喊声:“我没有摇动平安铃,我没有摇动平安铃!”
闻择笑弯了眼,那双一百年前被火烟熏坏的眼眸溢出点点笑意。
“我不需要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