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被陈婆癫狂的模样吓到,眼睛倒映出一张在明暗交错的灯光下变得越发惨白可怖的面容。
因为惊恐他的身体不断发颤,随后挣扎着哭喊:“放我下来,你不是我阿婆呜呜呜,怪物,怪物。”
陈婆手臂一脱力,阿牛就顺势落到地面,抱着头走到一边,目光警惕地看着陈婆,一边继续叫喊着:“走开走开,不要靠近我呜呜呜,走开!”
陈婆愣在原处,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面部,她的的皮肤干枯如老树皮,没有一点生气,这样一张脸再做出这么狰狞的表情,当然会吓到孩子。
陈婆有些落寞地垂下头,再次抬头时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慈祥笑容,哄着阿牛:“阿牛乖,阿婆带你走,只要离开这里,没有人会把你送去当祭品。”
她一声声的哄:“过来阿婆这里,过来阿婆这里,过来阿婆这里……”
阿牛还是哭,他有些想念爹娘,他们在时,阿爹会带他去挖地瓜吃,阿娘会给他编竹蜻蜓,哪怕那时候他还很小,只到阿爹大腿那么高,可这些事却还记得清清楚楚。
但是,自从土地变干后,爹娘把吃的喝的都留给了他和阿婆,在某一天告诉他:“阿牛乖,爹娘去给你挖地瓜吃,很快回来。”
爹娘一直没有回来,阿牛知道自己被骗了,可他不懂要怎么办,到了现在,他能够自己扛着锄头去挖地瓜了,爹娘也没有回来。
村里的伯伯婶婶说山神大人法力无边,是来救他们脱离苦海的好神仙,那山神大人能不能帮阿牛找一下爹娘?
“过来阿婆这里!”陈婆见他一直哭,急得咆哮,声带大开,从胸腔冲出一股积郁已久的浊气,枯老松弛的面部皮肤绷得紧紧的,一双眼皮沉重的眼睛全是殷红的血丝。
阿牛被吓到,停止了哭声,吸着鼻涕,颤抖着小小的身体靠近陈婆。
陈婆抓住他的手腕,捏得他有点疼,但阿牛不敢再哭,抽了抽鼻子,怯怯地看着阿婆。
哪怕阿婆真的被妖怪附身了,他也不会离开的,他不想再找不到家人了。
陈婆快速收拾好行李,拉着阿牛往村口方向跑。
大雨磅礴,祖孙二人像是两只可怜的落汤鸡,阿牛用手抹了一把鼻涕,随手擦在身上,弱弱地问:“阿婆,我们是要找爹娘吗?”
陈婆步子一顿,回头看着阿牛,笑得慈祥,“对啊,我们去找你爹娘,阿牛不怕,出了村口就能找到爹娘了。”
逃亡的路途虽短,在亡命之人眼中却如此漫长。
贫瘠的土地因过度饱和,无法储蓄过多的雨水,雨水纷纷外涌而出,汇聚成溪流。大雨冲刷着村庄中的树木花草,冲刷着每一寸土地,不像是温和的恩赐,反而像无情的摧残。
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少,脚下的泥土变得没有那么湿润,村口刻着“小山村”三个字的石碑映入眼帘。
陈婆喜形于色,反复呢喃着:“逃出去,逃出去……逃出去就好了……”
随后她拉着阿牛迈出一只脚……
“啊啊啊啊啊!阿婆,好疼!好疼!”
阿牛的右腿血肉正在不断腐烂,露出里头的森森白骨!
陈婆的右腿情况也不乐观,甚至连胯部的血肉都已经在寸寸剥落,巨大的疼痛让她眼冒金光,她咬紧牙关,将阿牛用力往回拉!
祖孙二人“砰”的一声仰面砸在泥泞的地上,疼痛一下子消失不见,陈婆抬起上半身去看阿牛的右腿,那里完好无损,没有露出白骨。
陈婆崩溃不已。
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逃不出去!
她麻木地看向天幕,密集的雨点之中,那轮明月格外显眼。
霎那间,她想到了一些忘却的往事。
陈婆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孙子,无声落泪。
他们……早就死了。
*
“现下什么打算?”未时悠悠问道。
两个人坐在那间无人居住的老房子里,天色昏暗,刚才未时走过来时差点被台阶绊倒。
“静观其变。”闻择抱着手臂背靠着房中的柱子,轻飘飘道。
行,未时不再多话,弯腰拧出裙摆处的雨水,心里却奔跑而过无数只草泥马。
自己就不应该重玩游戏剧情关卡,这倒好,把小命都给坑进来了。
应该是淋了雨受寒的缘故,未时这会儿头晕乎乎的,挨着身后的桌腿昏昏欲睡。
没过一会儿,闻择就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清浅而绵长的呼吸声。
他扭头看了一眼,又很快转头,闭目养神。
闻择想起那五只老鼠精的惨状,和蛊尸一样,几乎是片刻钟就化为青烟。
她的修为……到了何种境界?
夏夜蚊虫多,未时被叮了一口,她下意识抬手拍了一下脖子,没有醒。
闻择听到动静却没有理会。
宴家人自小就要各种蛊毒接触,普通的蚊蚁虫类对他的血液避之不及。
他听着雨水拍打瓦片的啪嗒声,慢慢进入梦乡。
这场大雨到了天蒙蒙亮时才渐歇,刘强是最先到神庙的人。
但当他打开大门,眼前之景却让他惊掉下巴。
烛台、贡品掉落一地,地面上混着鲜血的老鼠皮毛七零八落,而那名瘦弱的外来孩童早已不见踪影。
刘强大张着嘴,惊惧地看着这个画面。
“强哥,杵在这儿做什么呢,还不快带祭品过去准备……”
一名青年跨着大步越过略高的门槛,一脸震惊:“这……这……这都是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