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简是被煮茶的香气给熏醒的。
他睁眼的时候,孟荆正蹲在篝火边一边烧水一边烘着自己冰冷的手。
“你下山做乞丐了?”
沈照简盯着她瞧了瞧,眼见着她昨夜干干净净的衣裳今天突然变得破破烂烂,还浑身是土,低哑着嗓子嘲讽了句。
孟荆正在发愣,听到声音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醒了。她有条不紊地拿了片芭蕉叶,在叶子上倒了刚煮好的水转过身便要喂他喝。
她原先背对着他,他只看到她衣服脏兮兮的,如今她转过脸来,他差点没气得晕过去。
整个人像是在泥堆里滚过一般就不说了。
额头那块也不知道是在那里蹭的,还有两块血痕。
“在哪儿摔的?”
沈照简一看便知道,她肯定是冒冒失失的,在哪儿跌了一跤。
“山洞左拐,那边有个坡,我先时走得太急了。”孟荆也意识到自己现下肯定很狼狈,但她跟他老夫老妻那么多年,什么样子没被他瞧过,所以也不甚在意。
“让我看看。”沈照简招招手,示意她往前靠靠。
孟荆倒也乖,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往他面前凑了凑。他也不嫌弃,伸出手径直将她脸上的泥污都抹了。
沈照简这些年游走于朝堂和军营之间,行的尽是些险事。
因着手中有权柄且喜怒无常,这几年,无论是清流领袖还是跟圣人共事多年的老臣,几乎都怕他。
但她不怕。
她见过他英朗眉目下的柔情,也知道这个人虽然脾气糟糕,阴晴不定,但并非真的罪大恶极。
尤其是这一刻,当他伸出手抹去她脸上的泥污的时候,孟荆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们做夫妻的时候。
她紧紧地盯着他那张丰神俊朗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继而忍不住实话实说道:“沈照简,当初圣人让我嫁给你的时候,我曾难过地在御前哭了三天三夜。”
沈照简的好脸色顿时没有了。
“但是后来,你知道我是怎么说服自己,嫁了就嫁了的嘛?”
“怎么?”
“因为你这张脸啊。”孟荆很自然地笑了笑,毫不掩饰。
她这话是在夸他,但沈照简却不觉得。他自幼被拿来与太子比较,因为性子乖戾,圣人又偏心得厉害,从记事起得到的唯一一个好名声便是生得好,长得俊美。
这个好名声让他年少不得势的时候没少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是绣花枕头。
因此他面露不悦,冷嗤:“肤浅。”。
孟荆被他泼凉水泼得多了,没心没肺地笑笑,也不往心里去,端起手上的那捧芭蕉水,递到他唇边,动作轻柔地喂了他喝了两口。待他喝完后,又用冰凉的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
还是滚烫。
“五更天的时候,我把你的赤驹放回去了,它是老马了,识得路,等朱佑他们来了,我得去找个人。”孟荆突然犹犹豫豫地开口,面带了些愧色。
她这次学乖了,没提柳生铨。
但沈照简都不需要她提,就知道她要去找她那未来夫婿了。
“刚刚摔成这样,也是为了看看柳生铨在不在山上?”沈照简的目光随意地投向他处,明明神色很是平静,却让孟荆觉得这人的喉咙在发紧。
她“嗯”了一声,没多做解释。
狭小的空间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两人相顾无言,就在正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时候,洞口响起了马蹄声。
两人双双抬眼望去,本以为是朱佑,却不曾想,说曹操曹操到,来的竟是柳生铨。
他穿着大红喜服,本就生得唇红齿白又被那鬼手妹子强迫着施了点粉黛,那粉黛恰巧遮住了他前几日被沈照简抡拳头时造成的淤青,乍一看,很是神清气爽,倒是有几分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