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晚总觉得那人在笑,可转眼想一下,对方既是杀名在外,只怕该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才对,她到底还是有点怕的,遂也不敢再问,蹲身费了极大的力气,将那倒下的横刀扶了起来。
“你既然醒了,能走吗?”她站得远了些,问道。
穆彦察觉到她离得远了,隐没在黑暗里的目光好似动容了半分,只是开口说话时,却到底没有表现出什么来。
“我只怕要命绝于此,殿下睡在这里并不安全,还是尽早离开。”
“我要走了,你怎么办?”
“幸不辱命,死而无憾。”
晏晚皱了眉,她站在那里看了一会,而后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匕首来,举着夜明珠抬脚往前走去。
穆彦靠着墙抬起头来,见她很快便因黑暗几乎隐没身形,又将目光垂了下去。
他到底又在期待些什么呢?
*
猎山行宫,正殿。
宁帝晏效居住的屋子,灯火通明,只是血腥气甚重,分毫不像平日那般。
已是深夜,禁军两司司长并各阁主、督卫军的卫长以及朝中重臣却都在此处,他们中间,是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刺客尸体。
开平司司长陈近坤神色肃穆,上前回禀。
“刺客五十有余,生擒二十四人,皆服毒自尽,其余人等现已逃脱,微臣已派开平司神鹰阁前去追捕。”
话音既落,整个殿中便安静下来。
宁帝晏效坐在上首的主位上,目光落在地上那些已经没了气的刺客身上,好半晌都没说什么话,而越是如此,下头站着群臣便越发紧张起来。
猎山是皇室的猎场,猎山秋猎是自打大宁立朝便有的传统,这样的地方发生了如此声势浩大的刺杀,倘若圣上生气了,他们便是有十个脑袋只怕都不够砍的。
万幸的是圣上早安排了开平司与清正司的人暗中保护,没有受什么伤,否则这可是要动摇朝局的。
桌上原本摆着的茶已没了热气,宁帝终于站起身来,抬眼看向这殿中群臣。
“说说吧,谁的胆子能有这么大。”
抓住的刺客都死了,谁又敢回答帝王的这个问题?
没人敢发出什么声音来,殿内的静谧让人只觉得心慌。
晏效的目光落在这些臣子身上,一个一个扫过去,到开平司影卫阁阁主身上时,却停了下来。
方才,这位影卫阁阁主险些就活捉了一个刺客,甚至已问出了两句话,却还是让那刺客服毒自尽了。
不知是不是想要把那仅余一线的遗憾弥补上,晏效忽然看着那位阁主道:“周令行,你与刺客交手最多,你来说。”
开平司影卫阁阁主周令行,就站在方才回禀情况的陈近坤身后,此刻不得不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他连头都没敢抬起来,行过礼,默了许久,才带着几分不确定地开口:“启禀,圣上,微臣以为,是否先将江宁王殿下找到为宜。”
宁帝的目光变了变。
周令行看似答非所问,实际却已将他的回答说了出来。
猎山行宫内,禁军与刺客一战甚为残酷,而原本代领督卫军,最应该保护圣上安全的江宁王穆彦,却在打完之后失踪了。
一个本该指挥督卫军迎战杀敌的人,是什么情况下会在这种时候失踪呢?
片刻的沉默,帝王威严的声音响在殿中。
“传令禁军两司,务必尽快找到江宁王!”
*
晏晚怎么也想不到,猎山行宫的底下竟然会有个这么大的“洞”,而且还修建得四通八达。
还好她离开穆彦所在的位置时便一路做着不同的标记,否则她绕了这么一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出口,只怕都回不去了。
这个出口,说是一个出口,更像是树底下小动物做的一个窝。
旁边就能摸到扎进土里的虬结的树根,若非这里的树叶堆得并不算密,缝隙里透进了外头火把的光,晏晚恐怕根本注意不到这里能出去。
她心里高兴极了,可却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悄悄拨开几片叶子朝外看去,瞧见流动的火把,兴奋地差点要出声呼救了。
然而就在她想要开口的瞬间,脑海里突兀地蹦出了方才那些“禁军”盘问她的场面。
外面举着火把的人是禁军……
而方才,那些不认识她的人也是“禁军”……
仿佛被一道闪电当头击中,晏晚整个身体都轻颤了一下,她慌忙地堵了一堆烂叶子在那洞口上,转身举着夜明珠往回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