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彦感觉自己可能撑不到从这地底下离开的那天了。
此次行宫秋猎,他受命严防死守,却没想到还是被刺客钻了空子。
圣上即位以后,虽大宁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可暗地里却有不少人妄图趁着新帝初立取而代之。
这次的刺客并不知道是属于哪一股势力,但从对方如此针对他,甚至不惜多人包夹将他逼到这个陷阱里来看,对方大约对他在江淮平乱时的往事了如指掌。
一个清楚自己底细、背景、常用思路的对手,还隐藏在暗处,这无疑要比真刀真枪地打起来,还更要可怕。
只是,他大约是没机会再与对方较量了。
那位小公主用的药倒真是止血的药,但止血后若不继续治疗,他的伤口撑不了几日就会化脓开裂,到时一样是死路一条。
也不知那小公主出去了没有,外头的刺客还在不在……
穆彦脑海中掠过许多奇怪的光影,而他的眼皮也越来越沉,可就在这时,黑暗里传来了“踏踏”的脚步声。
“江宁王?穆彦?”
小姑娘小心翼翼试探的声音,在这空阔的地洞里格外清晰。
穆彦想笑,原来人之将死,还会有幻觉不成?
“穆彦,你别睡呀!”
可有人推他,那真实的感觉,又根本不似作假。
“穆彦,你不能睡,你不能死!你怎么了,你说话呀?”她的声音越来越急,听着好像都要哭出来了一般。
而随着她的动作,他被牵动的伤口也重新疼了起来,穆彦瞬间睁开眼睛,瞧见夜明珠的微弱光芒里,一张小小的蹭了些灰土的脸,方意识到那一切不是幻觉,都是真的。
“公主?”他吐气似地吐出两个字来。
晏晚喜极而泣:“还好你没死!”
“不是走了吗?”
“我走?我走去哪?”晏晚瘪了瘪嘴,“我找到一个洞口,从烂叶子的缝隙里往外看了看,外头都是禁军,举着火把到处走,我能去哪?”
“都是禁军,说明应该安全了。”
晏晚重重摇头:“都是禁军才不安全!江宁王殿下就不觉得宫里的禁军有些奇怪吗?”
穆彦没想到她这么说,靠墙看着她,没有回答。
晏晚想了想,前世她死后,穆彦那般珍重将她安葬,应当不曾背叛皇室,那时候宫城孤立无援,也是他领兵回京救驾。
她原本就不认识什么可靠的人,自己又暂时左右不得朝局,那告诉穆彦,兴许还有些机会。
于是她便自己说了下去:“我本是要去找父皇,却遇见了一队假扮禁军的刺客。”
晏晚将她遇到那些骗子又被追入这个大洞里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颇有些愤愤地道:“禁军本是护卫皇宫,如今被人假扮了都不知道,可见并不能信。”
穆彦听完,已是眉头深锁,他原本就觉得此番刺杀的刺客有些太过熟悉他,令他处处掣肘,如今倘若面前的小公主所言非虚,那禁军两司,确实不能排除嫌疑。
只是他以一挡五,身上不知受了几刀,莫说找出凶手,便连走出这个大洞都难。
“公主若是信不过禁军,出去便找督卫军卫长,一个叫肖横的人。”
“那你呢?”晏晚皱眉。
穆彦笑了一下:“微臣伤重,只怕撑不到真相大白那日,公主若将微臣身上玉佩交予肖横,肖横必会替微臣找到真凶。”
穆彦已经不大能动弹了,他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腰间挂着的一块已然沾血的玉佩,示意晏晚将信物拿走。
可晏晚却压根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
她盯着穆彦看,脑海中却是前世自己死后,这人领兵冲入琢玉宫时的场景。
前世穆彦可没死在这个时候,不仅没死,他还好好地领兵杀敌。今生倘若因她来了,反而让穆彦死了,那她重生一回,岂不是欠了他更多?
“我才不让你死。”晏晚轻哼了一声,突然起身来回绕着,像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穆彦微惊:“公主……”
这大洞里除了灰土,就是几块夜明珠一样的石头,根本没个趁手的东西。
晏晚绕了两圈,垂眸盯上了自己的衣服。
今日出门,她着了一件随常的广袖罗裙,料子不是什么名贵料子,但到底是给公主穿的衣裳,裁剪用量却是足足的。
那裙子里外三层,她又套了衬裙,便是拆两层下来,也一样能穿。
这么想着,她便走到穆彦身旁,从地上抱起他的剑来。
“你这剑锋利吗?”晏晚没动过兵器,拿着格外费劲。
穆彦不知她要做什么,只道:“殿下,这是横刀。”
晏晚哪分得清什么刀剑,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又道:“那你这刀锋利吗?”
“藏锋削铁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