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玉色而温润的素净白瓷瓶上,突然浮现出青色渲染的白龙腾云纹饰,色泽蓝中带紫,绚丽而润泽,变幻如天境的五彩云,这正是名贵的回青料而成。
众人皆鼓掌欢呼,喜笑颜开,“成啦!成啦!”
然而正在一片欢笑之中,突然从那瓷器传来清脆的响声。
只闻“刺啦”一声,在那光洁的釉面之上,突然从瓶底,生出了一道赫然的裂缝,沿着瓶身,如蛇形一般蜿蜒而上,延伸出无数新的裂缝,如大地塌陷,一寸寸地裂开了。
匠人们还有官吏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传世的青花白瓷,在出窑片刻的完美之后,沦落成了残品。
慌乱的官吏们有纷纷打开了其他的匣钵,同样的,一道一道,如刀疤一般的裂痕布满了原本光洁的瓶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站在祭台上为首的那名官员大怒道。
他抬手鞭子一挥,狠狠地鞭挞在了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匠人身上,打得他一下子皮开肉绽,那匠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趴下声声求饶。
“明明之前是可以烧出回青瓷的,为什么现在不行了,你们到底搞了什么鬼?”台上人并不解气,继续怒吼道。
一挥手又把鞭子往另外一个匠人身上挥了过去,却并没有传来噼啪的鞭挞声。
抬眼望了过去,见鞭尾被一个身穿云纹锦袍,峨冠博带,身姿傲然的男子抓在了手中。
“这位大人,瓷器不成,可能是很多原因导致了,这样苛责于匠人,又有什么用呢?与其在这里大打出手,不如再去找找原因。”
那人见有人公然挑衅,气不打一处来,厉声说道。
“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这位周大人,职位副掌司,趁着李恕不在,在窑中也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
那小吏方才见苏子墨一个飞身上去抓住了鞭子,心道不妙,连忙冲了过去解释道。
“周大人,江南云浮的叶三公子过来窑里考察考察,李大人特命我接待,这位是叶公子的朋友,大家好说话,好说话。”
江南虽离苍梧很远,但其四大家族因世代封爵为官,又掌控着重要商脉,身份虽不比皇族,却是十分贵重的。那官员一听,瞬间态度软了下来,换了一副表情,连声道歉。
拱着手说,“公子说的是,方才是我心急了,自然是要好好查的。”
华予扶起了刚刚被鞭笞的那个匠人,递给他一瓶药膏,示意他涂抹疗伤。
“如今,对于这回青瓷为什么会裂,你可查处了什么头绪?”苏子墨问。
那姓周的官员面色尴尬,额头淌着冷汗,扫了匠人一圈,道,“这里做瓷之人众多,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趁机捣乱,在瓷泥或者釉料里面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偏偏这些贱民嘴硬,怎么审都审不出来。”
“可是做不成回青瓷,对于匠人来说有何好处,他们也是有追求的人,作品完成不了,又要受到惩罚,实在是没有动机捣乱。”华予道。
“这......”那官员无言以对,嗫嚅着。
周围的匠人们向华予等人投来感激的目光。
“这青花料是如何做成的,你可知道其中有哪几道工艺?”苏子墨问道。
那官员转过头,用眼神示意旁边一个身材佝偻,头发泛白的老匠人,那匠人方缓缓答道,“从南岈山的铜矿采出的一种稀有的黑色矿石,经淘洗,入窑煅烧,除杂之后,磨细,调水和匀,即成青料。”
华予上前去,蹲在一个天球瓶前,用手轻轻抚着瓶身,从窑炉中带出的滚烫已经消去,触感温润冰凉。
青花呈色霁兰浅淡,如雨后初晴的天空,若没有釉上一道道惊心触目的裂缝,定是佳品。
淡淡道,“若非人为,便是天意。”
她一句话出,在场的匠人和官吏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或惊恐或尴尬的神色。
“博望生酷吏,回青无完釉。”这句话,倒真可能有几分可信。
“贵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这儿哪有什么酷吏呢,也都只是些兢兢业业为官府办事的差役。”身后的小吏忙打圆场道。
“既然如此,不如一查到底,去那南岈山看看吧。”华予道。
其他两人点了点头,“也好。”
“奉劝几位官爷,以后收敛点,这鞭棍无情,小心不知什么时候,便打到自己脸上了。”苏子墨厉声道。
在场的几个官吏尴尬地应了,送菩萨似的把几个惹不起的瘟神送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