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离了土窑,车往南岈山驶了过去。
“叶家三公子的名声真是好用,看看那几个官吏的脸色。”苏子墨玩笑道。
“嗯。”叶轻尘轻轻地哼了一声,表示回应。
他本就面容清冷,不苟言笑,又寡言少语,更衬得无比冷漠。
苏子墨小声嘀咕,“真是个冰块,从见面开始到现在,从见面到现在,跟我也就说了一句话,还是句客套话。”
叶轻尘仿佛听到了一般,冷漠地扫了他一眼。
苏子墨一惊,连忙转过头,问华予道。
“先生,这事儿你怎么看?”
“倒是令我想起了另外一个传说。子墨可听说过有一种红釉,名为,美人祭?”
“你说的可是霁红?我倒是在宫中见过。此种釉润泽细腻,呈色安定而不流淌,红得像酒后少女脸上的红晕,所以又叫美人醉。它有什么传说,我倒不知道。”
华予道,“前代的淑皇妃,极爱红色,故而的太祖下旨让御器场烧制一批鲜红色的瓷器。匠人们屡烧不成,夜不能寐,惶惶终日,面临灭顶之灾。”
“其中有位匠人的女儿为了帮父亲分忧,纵身跳入窑中,以血祭瓷,窑门大开,满窑红光,终于成就了一只只殷红润泽的瓷器。人们感动于此女的孝心,故取名美人祭。”
“所以这种红釉,便是那女子的血泊染成的?”苏子墨问。
“没错,精诚所至,皆易出神迹意象,这回青的来历,倒也稀奇,明日去问问章名,或许会有线索。”华予答道。
说话间,马车驶至一片连绵起伏的山丘间,山上草木不生,皆是一片光秃秃的石壁矿土。此时正值黄昏,落日的余晖洒落在山头,映出一片赤色血红。
远远望去,有群矿工正在其间一片凹陷的地面上劳作,衣衫褴褛,面目黝黑,正在努力地挥动铁铲掘土,身影被夕阳拉得极细长。
旁边站着一个手执长鞭的工头,背着手,全身不染一点尘埃,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正在催促着工人们做活。
车上几人抚帘而下,向那矿山中走去。那工头见有人过来,眉头一扬,执着鞭子不耐烦道,“哎你们几个是干啥的,这可是专供皇家官窑的矿山,不相干的人快滚出去。”
夕阳缓缓沉入了山下,骤然间,暮色四合,昼夜轮转。
暖色的余晖褪去,被一片漆黑之色渐渐吞噬,幽暗的夜色从东方袭来。
一股阴冷的空气,随着那黑暗,悄然从山巅向下蔓延。
诡谲的气息,从黝黑的矿石下方泛了上来。
苏子墨静立住了,心头又涌出那不详的预感。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默然蠕动。
一股战栗感从脚下传来。
那工人似乎完全未察觉这诡异的气息,又大声吆喝了声,“哎!说你们呢,怎么还不滚啊——啊——”
他话没说完,突然从那矿石中,伸出一只惨白无血色的人手,猛地将他的脚一扯。工头脸上一阵惊恐,头朝下直摔而落,重重地磕在了矿石上。
“什么人?!竟敢扯老子!不想活了吗?”他狼狈地抬起头,怒骂道。
眼睛却对上了一个如野兽般四肢爬行于地的人影,衣衫破烂,瘦骨嶙峋,动作极度扭曲,最骇人的是一双眼睛,深深凹陷,没有眼瞳,只有眼白。
那模样如阴间厉鬼,已经完全不似人类了。
“啊——鬼啊——”那工头被吓得失了魂,惊恐地喊道。
夕阳已经完全沉寂,整座矿山陷入了一片深深的黑暗中,不见一丝光亮。
随着他的一声叫唤,又有无数只阴鬼从矿石中爬了出来,先是一只只嶙峋得可以看见白骨的带血的手,随后是表情狰狞而干瘦的头颅和身躯。
一个个如同恶兽一般,扭曲着身子,摩擦着獠牙,面露凶狠之色。
“这,莫非——是瘴鬼!”华予低呼了一声。
还未来得及出手救援,那带头的瘴鬼猛地扑了出去,压在那工头身上,先是木然地靠近,仿若要看清那工头的长相一般。
无眼白的双目赫然放大,倒映出一个被吓得颤抖的人影。
而后突然张开大口,露出尖牙,狠狠朝脖颈里扎了进去,咬断了那人的喉咙,血喷涌而出,场面极其惊悚。
被杀的那工头手上还握着鞭子,五官扭曲,再也叫唤不出来。
其余人见那工头惨死,只觉头皮发麻,全身鸡皮疙瘩,恐怖不已,拔腿便要逃离,却也被一只只骇人的手抓住了。
那苍白得发蓝,眼白凸出还带着血丝的可怖头颅缓缓凑了上来。
血液倒涌,全身冰冷。
倏忽间几道银光从远处亮起,纵横霹雳,掀开了那些正要张嘴撕咬的瘴鬼。
苏子墨一边挥舞着银剑,一边问道,“先生,瘴鬼是什么?”
剑落之处,瘴鬼的身躯被划开,却无血液流出,而是溢出了一股股黑气。
“别呼吸,此气有毒!”
华予叮嘱了一声,随后腾空而起,手中甩出无数根细长的黑色墨带,如飞镖一般,直直飞向那些四处爬窜阴鬼,一个翻转,伶俐地一缠,缚住了他们的全身。
她轻盈落了地,答道,“瘴鬼乃是因矿山塌陷后,死在其中的工人尸体久受矿山深处的瘴气侵蚀而化的妖物。”
身后的叶轻尘长袖一甩,飞出无数片形似绿叶的条状长片,划过了他们交战之地,随之一阵清风起,吹散了方才的黑气。
苏子墨方才屏了半天气,这才喘了口气。
瘴鬼在前朝倒是不少,如今却少有听闻,不想却被他们遇见了。
那些瘴鬼被绳子缚住,僵硬的身子不停地扭动着,张着嘴似乎在喊着什么,却并没发出人声,而是响起了一阵阵矿石碰撞和汲水的声音。
那些被吓坏的矿工们侥幸逃脱,匆忙地还未来得及道谢,便神色惨然地丢了铁铲,争先恐后地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