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玦是如何想的?”估计要谈一会儿,戚束索性挪过炭盆,温上了一壶清水。
“我……”夏倾玦眼前闪过两个孩子看着戚束亮晶晶好似有光的眼睛,闪过她与戚束谋划了四年的死遁脱身计划。
迟疑一瞬,夏倾玦启唇道:“你我都知道,戚束的身份不可能一直存在,最多半年,‘戚束’便要病逝。”
夏倾玦顿了顿,与戚束对视一眼,又叹息道:“或许我不该在孩子们面前常常提你,以至于现在孩子们对‘父亲’的回来格外期待。”
“所以,为了避免年年安安对‘父亲’的感情太深,对‘父亲’的逝世接受不了。我想,只能让阿束冷漠一些,对孩子疏远一些,即便年年和安安会失望‘父亲’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般伟岸可亲,但……没有了感情,兴许在面对‘父亲’的死亡时,不会那么的难以接受。”
夏倾玦说罢,抿了抿唇。小姝已经为他们娘仨做了太多太多,她又怎么可能再自私地请求小姝继续顶着旁人的身份耗费自己的人生去扮演一个父亲呢?这不公平。
小姝那般耀眼的人,不该困于一方庭院,她应该属于更广阔的世界,拥有更璀璨的人生。
戚束没有说什么,只看着夏倾玦,唇边笑容依旧,道:
“倾玦,如果我当真是戚大哥,且只剩半年寿命,我有两个选择,一是像你所说,对你冷漠以待,不理会你,不断疏远你,让你伤透了心对我失望,然后死去。二是把握最后的时间,对你好,和你留下弥足珍贵的美好记忆然后死去。”
“那你希望戚大哥选择什么,是前者,还是后者?”
夏倾玦闻言一愣。无需思考,她便已然偏向了后者。
“有时候,小孩子的心理承受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脆弱。但有时候,确实比一张窗纸还要脆弱。”
“记忆会随着时间淡化,即便是幸福的回忆,也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模糊。”
“但是,伤害不同,尤其是来自心灵的伤害,它往往很难随着时间淡化,反而会变成一道消不掉的疤。”
“父母的意义对孩子而言是无可替代的,来自亲人的冷暴力,远比亲人的逝世伤害更深,更久,甚至一辈子到老到死都无法释怀。”
夏倾玦杏眸微微睁大,眼巴巴看着戚束。
戚束正绞尽脑汁考虑怎么同夏倾玦解释冷暴力与心理健康和儿童成长之间的关系,蓦然一瞥,撞上了一双和戚岁安如出一辙的杏眸。
杏眸睁圆,亮晶晶的,它的主人正撑着下巴,似乎听得津津有味,全然没有了进屋时的忧愁情绪。
戚束愣了愣,随即轻轻一笑,默契地不再多说。
夏倾玦不好意思地抿唇,露出浅浅的酒窝。忽而松开撑下巴的手,想到什么:“对了阿束,我打算带年年安安搬离青雨巷。”
戚束抬眸看去。
“我在石鼓巷看了一处宅子,远离闹市,旁边有个私塾,距离书院也不算太远,环境氛围比青雨巷都要好很多。这些年我也攒了不少钱,所以想带他们换个更好的环境。”想到孩子,夏倾玦神情柔和。
戚束:“你与那人约好了?”
夏倾玦摇摇头:“还没有,毕竟那是我们四个人的家,肯定要考虑你的意思,所以我只是去相看了一番。”
“倾玦想离书院近一些对吗?”
“嗯,因为年年开年就要七岁了。我打算先找个西席先生给他启蒙一段时间,待打好了基础,便送他去读书上学。”夏倾玦点头。
戚束颔首:“好,你先不急,明日我出去看看再说。”
“嗯!”
次日,戚束陪几人吃过早饭便出了门,直到天色将暗方才回来。
“阿束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安置好两个孩子,夏倾玦找到戚束,语气关切。
戚束:“去了一趟小汤山附近。”
“小汤山?阿束怎么跑去那么远的地方。”
“自然是看宅子。”戚束笑着安抚道,“我不是与你说过么,出门去看宅子。”
“小汤山附近正好是江南有名的白鹤书院,那里还有几家不错的私塾。我看过,那边有山有水,风景秀丽,很适合踏青,待天暖了我们还可以带年年安安去放纸鸢。”戚束温声道。
“可是……”夏倾玦心动,然而想到那边高昂的房价,不自觉咬了咬唇。她还想着,不用小姝的钱,用她这几年开铺子攒下的小金库给他们四人买个房子,有个稳定的家。若是去小汤山……
“我知晓倾玦在想什么,但你不是说过么?我们是一家人。”
夏倾玦犹豫一瞬,轻轻点了点头:“……嗯!”
“我选小汤山还有一个原因,先前没说,是知道我若一提,你肯定想也不想便会同意。”
“什么?”
“辞官之前,太医给我诊过脉,寒毒入髓,神仙难医。若想多活一段时间,需以针灸之法辅以汤山汤泉抑寒抑毒。”
夏倾玦杏眸微睁,反应片刻,很快理解。
既然做戏,那便做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