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城东那间宅邸,纪明夷才意识到她忘了取回白清源的画作。
本来为这个才定下的约会,结果本末倒置,两人见了面光顾着聊郭绍,却把白清源抛到脑后,只字不提。
她想陆斐一定觉得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那也无妨,她本就不指望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
纪明夷微微定神,虽然画作用不上了——等贵妃寿辰来临,她多半已离开京城。
而她与白清源也大概率不会成婚。
不过纪明夷并不打算收回这所宅子,送佛送到西,做善事也该有头有尾,她不差这点银子,惟愿能攒些功德,来世投个好胎。
纪明夷信步上前,让小柔叩响屋门。
此地寓居的据说是白家族叔族婶,纪明夷本以为白家发迹了,这家人必会趾高气扬改头换面,哪知两口子仍是一副憨厚朴实的模样,身上的衣衫虽是新制,依旧青布直裰,并无多少贵物点缀。
得知纪明夷便是给他们提供住所的贵族小姐,更是慌得急忙往里面迎,“早就听清源说起,可惜总不得见。”
本来还想多说几句恭维话,偏偏笨嘴拙舌,也酝酿不出来——这位小姐生得天仙般样貌,拿乡屯里的土话奉承她,没准马屁拍在马腿上。
纪明夷微笑道:“不碍事,我只是偶然经过此地,随便瞧瞧。”
白婶子讪讪道:“也无甚好茶招待……”
她私心里觉得这纪姑娘对自家侄儿另眼相看,若真能凑成伴侣,倒也是一桩佳话。但是两家的门第相差到底大了些,清源又不曾露出口风,故而白婶子也不敢擅专。
纪明夷倒不是嫌茶壶腌臜,而是她本就打算略坐坐便走的,因问道:“两位住得可还好?若缺什么短什么,只管遣人来告诉我,前儿我雇的那丫头可还听话?本就是买断身契的,若不懂事,您只管训她。”
怕对方看在她的面子反被恶奴欺负。
白婶子慌忙道:“她好着呢,进门以来勤勤恳恳,什么活都帮着做,我倒省了不少力。”
只是那丫头毕竟已然成人,模样也还标致,白婶子倒不怎么放心让她去伺候侄儿,每逢白清源回家,就把春英叫到自己屋里来,避免二人独处。
她这样识趣,纪明夷本应感到欣慰,但是现在犯不上了。
遂含笑道:“白公子素来勤勉,也该有个可心些的人侍奉,您二老夜来疲乏,端茶递水这些活不妨都交由她。”
白婶子听得惊疑不定,纪明夷的神色可不像装出来的,难道她真不在乎?
要么是太过贤惠,不介意房里多添个人,要么,便是对清源根本没有那种意思。
正漫漫猜疑,便听到院中一声惊喜的呼唤,“纪姑娘!”
旋就见侄儿小跑过来,“纪姑娘,你怎么来了?”
白清源生得肤质细腻,一激动就显得脸红脖子粗的,跟喝了酒般。
若非知晓他本就是这么个喜怒形于色的性子,纪明夷都要以为他对自己有意了。
白清源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你是来拿那些画作的吧?糟糕,我昨儿刚给四殿下了。”
纪明夷不便对他解释自己已与陆斐见过面,只笑着朝外走,“不必着急,改日我进宫的时候领回来便是了。”
白家叔婶早知趣地退回屋内,虽说干晾着客人不大合规矩,可万一两人有些体己话要说呢?
他们在场倒成阻碍了。
白清源也体会出这层意思,不知怎的耳根愈发滚烫,“我思来想去,觉得由四殿下转达多有不便,等下回,我亲自去一趟府上罢。”
纪明夷诧异地看着他,不是很懂这少年郎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他一向将陆斐奉为圭臬的。
纪明夷慢慢说道:“倒也犯不上,咱们以后未必能时时见面。”
白清源正纳闷呢,就见她从袖中取出一张字纸来,正是上个月刚签订的租契。
他愕然,“姑娘想收回此处房产?”
纪明夷笑着摇头,“是往后都归你们了,就当我祝贺公子蟾宫折桂之喜。”
轻轻将那张租契递过去——她没打算另外订一副长约,一来白家未必负担得起,二来,她也不想与京城的人事再有任何牵扯。
干脆送与他们便是了。
白清源这下可真是感慨万千,他还是头一遭见到这样有江湖意气的女子,与她文文弱弱的外表形成鲜明反差。
可另一方面,他却无端生出股心慌来,“不行,这份礼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纪明夷叹道:“好罢,你不要,那我便舍给城隍庙的乞丐,反正以后也没人住了,倒不如任由糟践去。”
迫得他一定要收下。
白清源只得含羞收下那张字纸,又茫然道:“姑娘要走了么?”
此时才反应到对方话里似有诀别之意,可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作甚忽然离开京城?除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