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不介意分红,只要纪明夷允许他插手,他就能光明正大拿生意账册去扰她,岂非多了许多相处之机?
没准纪明夷也打的这个主意呢。白清源纵使年少才高,可毕竟有着种种不足,又是那样复杂的家庭,相处起来不知道多费力气。
这么一对比,便足以发现自己的好处了。
陆斐屏气凝神,聆听她接下来的话语,然而纪明夷却兜头兜脸给他浇了瓢冷水,“我想,殿下如有余裕,不妨将这些店铺悉数收去,价钱什么都好商量。”
她私心是想再赚点,不过也取决于陆斐有多大胃口,若钱不凑手呢,也只好将就将就了。
陆斐则是茫茫然,不能理解她突如其来的决定,“怎么忽然想到这个?”
纪明夷矜持地抿唇,“我毕竟是女儿家,抛头露面多有不便,还是待在闺中绣花习字、陶冶性情的好,四殿下不是正愁无处施展么?我那几间铺子虽说地段不怎么好,附近却也挨着驿站,想来多有发挥之地。”
像陆斐这种身份就不会单纯为赚钱而做生意了,联络官场,沟通情报,这些才是重中之重——某种意义上,纪明夷提出的决策是双赢。
她再度重申了一遍意图,努力不让陆斐看出她的心虚——何况她有什么可心虚的?男未婚女未嫁,难道她就不能跟郭绍一走了之么,又不是私奔。
只是陆斐过分的执拗,在生意谈成之前,不想伤感情罢了。
纪明夷自以为这番说辞滴水不漏,然则陆斐却轻轻笑起来,“原来如此,纪姑娘挑了头更大的肥羊,这会子忙忙要开宰了。”
他这样直白揭露她的心思,纪明夷不免有些愠怒,再说郭绍哪里像肥羊了?人家高大英俊,皮肤虽然黑了点,也是美少年好么?
面上只管装佯,“殿下说什么,我竟听不懂。”
无奈陆斐正在气怒之时,也不跟她周旋了,只冷笑道:“纪姑娘好算计!枉费我当了半个月的媒人,替你与白清源穿针引线,你倒好,一走了之!让本王猜猜,那新来的糊涂虫是哪个,难不成是郭家二公子?”
他当然并非为白清源抱不平,可也只能借白清源的名义来说,谁叫这一世他与纪明夷并无牵扯,而纪明夷则是实打实追求过白清源的。
纪明夷不解他这股无名火从何而来,就算是白当了月老,也不必如此吃亏呀,她又没让他出钱出力——呃,力还是出了点,但那是他自愿的,她可没强迫。
更令纪明夷吃惊的是陆斐一下子就猜出郭绍的身份,这人简直比她自己还了解她。
陆斐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在狭小的包厢里踱来踱去,若非楼下还有客人,真恨不得一脚踹碎那扇薄薄屏风。
强忍着怒意道:“你当真要跟郭绍去边塞?你可知边塞终年风沙,遍地苦寒,还与匈奴接壤,将来一旦开战,兴许连性命都保不住!”
说得煞有介事,好像多关心她似的。纪明夷撇撇嘴,“也不过饮食上短缺些罢了。”
缺的也是米面,牛羊肉之类还挺丰实。上辈子纪明夷也尝过边塞进贡的乳饼与酥油茶,凭心而言,还是挺容易接受的。
至于路途遥远,这个她反而觉得是好事,远离京城波谲云诡的皇位之争,没准还能活得更长些呢,至于匈奴人……倘若老天要她红颜薄命,那她也只能认了。
至少郭绍的武力值还是很值得信任的。
陆斐气呼呼地瞪着她,没从她脸上发现半点懊悔的迹象——简直跟着魔一般不听人劝。
陆斐这会子都顾不上吃醋了,只觉得以纪明夷的身子骨在边塞很难坚持几年,因劝道:“你既然只想成婚,那又何必非郭绍不可?不然这般,我去跟白清源说,让他请冰人到纪家提亲,如此可好?”
纪明夷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这人先前还千方百计阻挠她与白清源往来,这会子怎么又改了主意?
陆斐苦口婆心,恨不得剖肝沥胆叫她瞧瞧,“我是不想你盲目跟了郭绍,以致贻误终身。”
印象里前世郭绍就死在与匈奴人的交战中,彼时尚不过而立之年——当然,他死了倒是方便自己去追求纪明夷,然而陆斐又哪里忍心纪明夷经历这般动荡?
况且两人错过的已够多了。
纪明夷垂下眼睫,能感知到陆斐此刻对她是真心关切,这令她有些微动容。
不过郭绍这样的如意佳婿也不是随便就能找到的,他或许不够浪漫,但却忠实可靠,绝不会背弃妻子——这也是纪明夷至为看重的地方。
她轻声道:“所以,殿下到底肯不肯帮我?”
放弃虚与委蛇,她开诚布公地问陆斐这一句话,若他答应,她将当他是半个恩人,一辈子在心里感激他。
如若不然,那就只能一刀两断了。
陆斐心肝微颤,忍住了对劳什子郭绍破口大骂的冲动——这人究竟给明夷灌了什么迷魂汤,明夷这样信他?
此刻却是骑虎难下,应与不应都是错,陆斐只得想了个折衷的法子,“一时间钱不凑手,你且多耐几日,也别卖给旁人。”
看来是愿意接受了,纪明夷松口气,恭敬向他施礼,“多谢殿下。”
说罢掀起帘布,姗姗向外走去——既然谈拢,那就不必浪费时间了。
陆斐望着她决绝身影,捏着画布的手颓然滑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