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贵妃一句话令纪明夷六神无主。
但下一句却更叫她胆破心惊。
吴贵妃抿了口茶,轻描淡写地道:“本宫听闻纪氏有好女,那日选秀之初,本来想请陛下立你为妃的。”
纪明夷:……
她该表示荣幸么?不,她办不到。
论年岁老皇帝都能当她爹了,何况上辈子是他儿子的妻房,真要纳了她算怎么回事?都说脏唐臭汉,纪明夷自个儿可接受不了。
好在吴贵妃自己改了口,“后来想想,你如花似玉的女孩儿,让你进宫是委屈了你。如今见了面,本宫更舍不得让你服侍陛下了。”
虽则以纪明夷的美貌与聪慧,足以与王淑妃容妃等人抗衡,然而今日一番深谈,吴贵妃但觉她谈吐斯文有礼,是个玲珑剔透的妙人儿,真要把她困死在这四堵红墙之内,吴贵妃倒舍不得。
“可惜本宫膝下无出,否则说什么都要请陛下下旨赐婚,不能便宜旁人。”
算是对她很高的评价了。
纪明夷则是默念了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还好吴贵妃没皇子,这辈子说什么她都不想嫁给皇亲国戚——既为内亲,则免不了时时要与陆斐见面,那对她是种折磨。
其实吴贵妃用不着惋惜,她虽然做不成儿媳,可吴家若有出色儿郎,譬如贵妃侄子或外甥,她倒是很乐意相看相看。
然而这话由女子主动来说也太不矜持了些,纪明夷犹豫再三,还是没好意思张口。
吴贵妃也乏了,“五公主之事,本宫且不怪你,只她这样肆意妄为,又几次三番偷出宫去,本宫总得给她个教训,便让她静静心,你也容她消停些罢。”
纪明夷连忙应诺,“自当遵从娘娘之意。”
出来时,她怀中抱着一匣金叶子——到底是贵妃,出手可真阔绰。虽则吴贵妃此举也有敲打她的意思,但总归给她的嫁妆增色不少。
纪明夷美滋滋地打算回家去,哪知一个面熟的小太监却撞到跟前来,“纪姑娘,容妃娘娘有请。”
纪明夷认得是毓秀宫中人,今日是什么日子,个个都想找她说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上京城第一美女,说亲的快踏破门槛了呢。
纪明夷自然是不能拒绝的,她才蒙贵妃召见,若挡了容妃之约,只怕容妃就该以为她是贵妃党的——此妇的心胸不说比针尖还小,但也是眼里揉不得沙子。
毓秀宫的布置不如椒房殿奢华,却显得雅清许多,容妃本就出身书香门第,又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约内秀,一把修竹腰,两只含情目,不看人的时候也像带着三分水色,难怪能在后宫这个群英荟萃的地方脱颖而出。
上辈子纪明夷算是间接因她而死,但纪明夷并不十分恨她,换做她处在那个位置,说不定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宫廷斗争,不过是成王败寇。
但这并不表示她就能与容妃和平相处了。
纪明夷平静施礼,容妃则眯细着眼打量她,“果然是个美人胚子,难怪阿斐为你魂不守舍。”
纪明夷半点也不骄傲激动,“娘娘谬赞了,臣女米粒之珠,焉敢与皓月争辉。”
论相貌,容妃其实算不上佼佼者,她吸引人的是那股幽凉如水的气质,加之对定熙帝心理的把握——见多了恃宠生娇的,温柔解语的,反而是容妃这样若即若离,更令人爱不释手。
因此才能早早坐上高位,又将彼时还年幼的四皇子交由她抚养——贵妃都没这份福气。
纪明夷其实是有点奇怪的,容妃当时不过二十出头,怎就知道自己怀不了皇子,宁愿带这么个拖油瓶。
何况,后来不是成功怀上十殿下了么?十殿下还健朗得很。
容妃也不像一般产后的妇人那样发福,依旧清瘦得剩一把骨头,哪怕眼角已露出细纹,在定熙帝眼里,她仍是江南水乡那个一见倾心的少女,并未随岁月更改分毫。
她这样盯着容妃打量,容妃竟感到轻微的不自在,还从没人敢这样直勾勾与自己对视,她一个没落侯府的女儿哪来底气?
不是为了稳住陆斐,容妃才懒得掺和这趟浑水。
她抿了口热茶,闲闲道:“那日选秀……”
类似的开场白纪明夷都听腻了,一个两个就不会想点新鲜说辞,不知道的还以为就她一个参选。
耐心听完容妃的套路,纪明夷认真道:“娘娘的好意臣女心领了,只是婚姻当结两姓之好,既无缘分,便不必强求。”
总之一句话,那天她脸上冒痘无法见人,说明天意不想让她嫁给四皇子,这福气还是给别人罢。
容妃脸上僵了僵,很怀疑这女子是否欲擒故纵?她都纡尊降贵来求亲了,她还敢不应?想是怕答应得太容易会自贬身价。
想了想,容妃强笑道:“你若是顾虑王淑妃,陛下那里,本宫自会帮你说和……”
王氏这个贱人,自己没挑着好亲事,便不许旁人好——其实陛下看得透着呢,怎可能给皇子们挑太过强势的岳家,那不是多了造反资本?
因此尽管永平侯府这门亲事在容妃看来差强人意,她也没有置喙半句,凭陆斐的才干必能在诸皇子中脱颖而出,至于皇子妃出身哪门哪户,不过锦上添花而已。
至少纪明夷长得漂亮,让她嫁给阿斐,总比被陛下带入后宫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