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秋歌坐在车站冰冷的金属座位上,脚尖一下一下地踢着地。
她有点儿后悔。
纪修没一会儿便骑着自行车赶了过来,他白色的帽衫脖领处湿漉漉的一片,发尖处也带着湿润,一看就是刚洗完头发没多久的样子。平日里被头发挡住了些的眉眼这时候也露了出来,鼻挺耳阔的好模样惹得车站内等车的人也忍不住地斜着眼睛打量。
纪修冲她歪了歪头,眼睛瞥了瞥自行车后面的座位,示意她上车。
卫秋歌听话地坐了上去。
“扶稳了。”纪修嘱咐。
卫秋歌紧紧地攥着他帽衫两边,紧得恨不能把这帽衫撕成两半,以避免碰触到这柔软的布料下面,属于纪修的身体。
纪修用眼神扫了一下自己后腰的地方,看到了她那双局促的手,没忍住笑意。他故意轻咳了一声,然后铆足了力气开始蹬自行车。
惯性立马就发挥了作用。下一秒,他感觉到女孩柔软而温暖的身体撞在了自己后背上,两臂瞬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十六岁的卫秋歌,带着少女最初的蓬勃,青春期的身体曲线在外面看起来并不明显,尤其是被宽大的中式校服藏得严实。可当两个人的身体中间只隔着两层布料时,那只有略微起伏的弧度就足以让人口干舌燥。
十六岁的纪修正卡在男孩和男人的中介点,这被惯性驱使的一抱,把他直接从天平的中间推向了另一边。
纪修突然将车停下。
“诶?”卫秋歌发出声音以示不解。
纪修的脸通红,只庆幸卫秋歌此时看不到,他出声给自己打着圆场:“没事,我就是想到一个更近的麦当劳。”
麦当劳内,卫秋歌安安静静地啃着汉堡。
“你不吃吗?”她吃到一半才想起来问候对面一直喝着可乐看着自己的纪修。
他摇头。
“为什么?”
“吃过了。”
“哦。”
她继续安静地啃汉堡。
纪修踮着脚抖来抖去,最后似乎实在是觉得气氛太过于尴尬,又不好直白地问她,便没话找话地问了个别的问题:“你很喜欢吃吉士汉堡吗?”
卫秋歌看了一眼自己正在吃的汉堡,点了点头。
“为什么?”纪修问。
“不知道。”卫秋歌答。
两个人又回归了沉默。
好像没有李北辰在中间,他们两个人就没话可说。他们就如同李北辰的两个直接朋友,而在二人之间,关系一直是间接的。
半晌后,纪修没忍住,问道:“卫秋歌,你有哥哥?”
“嗯。”
“你哥……怎么了?”
秋歌拿麦乐鸡的手停了一下,然后回得含糊:“他身体不太好。”
“呃,”纪修思考着如何说下一句话,“那你总是会饿肚子吗?”最终没头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卫秋歌摇头。
“那就好。”纪修似乎是放了心。“我家也总是没人,每天回家的路上,路过小区的每一扇窗户里都是热气腾腾,从窗户缝往外飘饭香味。可我们家就是空荡荡,冷冰冰的,什么也没有。”
卫秋歌对这话感同身受。她下意识问道:“你爸妈呢?”
“死了。”纪修回答得像是在说陌生人。
卫秋歌那半块麦乐鸡刚要送到嘴里,她尴尬地把鸡块放了下来,绞尽脑汁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比较妥当。最后,她开口问道:“两个都死了啊?”
纪修被她问得笑出了声,明明是在讨论一个悲伤的话题,可她这么一问,自己就忍不住笑了。他边笑边答:“没有,死了一个,还有一个活着呢。”
卫秋歌自然意识到自己那话说得有多不合时宜,看着纪修这么笑,她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纪修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我知道。”他总算笑够了,然后坦然地说:“不该死的那个死了,不该活着的那个还活着,所以对我来说,跟两个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卫秋歌听着他这么讲自己的父母,不禁皱眉。“纪修,你这么说不好吧?”
“他们那么做的时候,也没考虑过好不好啊。”纪修挑了挑眉毛,解释道:“我爸是个大官儿,拿出去挺能糊弄事儿的那种。”
“我妈是他流落偏远山村的时候,讨的便宜老婆。后来他官运亨通了,自然就升官发财死老婆了。你看过电视的,就是电视里经常演的那种。”纪修用刻薄的字眼描述了自己的家庭,卫秋歌听得有些难过。
“你妈妈……怎么去世的?”
“车祸,她和我爸还有一个司机,一个秘书,一起出了车祸,唯独她死了。”纪修坦白相告。
“你现在和你爸爸生活在一起?”卫秋歌问道,想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
“没有,”纪修答道,“我和保姆生活在一起,不过后来她也嫌我脾气不好,辞职不干了。”
“那……你爸爸呢?”
“他和他新的老婆生活在一起,还有他们新的儿子。”纪修笑着看卫秋歌,一脸满不在乎。
卫秋歌咬了咬嘴唇,像是发誓一下认真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纪修脑子里突然生了个坏主意:“我不是很放心。”
“啊?”卫秋歌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毕竟这故事也是他自己擅自作主要分享的。
“你也给我讲讲你家的故事吧,就当等价交换了。”
卫秋歌心道,这算什么等价交换,这明明是强买强卖。
“卫秋歌,很多事情憋在心里憋久了,就像是把细菌放进培养皿,它自己会繁殖生长,最后可能把你这个宿主都吞噬掉。可你说出来之后,它反倒没有什么力量了。”
卫秋歌思索了一下这句话,不得不承认有几分道理。
纪修继续说道:“比如,你可以先告诉我,你怎么会有个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