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因为天气冷,早朝改为隔日一次,现在因为陈久的事情,已经连续上朝几日。长秦将披风递给殿门口的宫女,整了整衣服,走进去。
俞玄庭已经站在殿前,周围人噤声时他回头看了眼,与长秦对视时略一颔首。男人身上自带一股疏离感,云淡风轻得好像近日的风波都与他无关。
长秦暗骂一句“老狐狸”,走上前去。
“俞相早啊。”
“殿下,早。”
“户部尚书陈久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公款、勾结山匪、为祸百姓,私吞数百万白银,其子陈南思,强抢民女不成反将其灭门……经查探核实,以上罪行皆属实,陈久也已认罪,今陈久在狱中畏罪自杀,陈府上下剩余八十口人,现关押于大理寺,等候发落。”
早朝开始,先是长秦将这几日所查出来的东西一一公布,那些人神共愤的罪行让不少官员忍不住站出来抒发愤怒,一时间朝堂变成了陈久的鞭尸现场。
接着沈清出来告罪,说自己看管不利,让陈久畏罪自杀成功,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丞相派的官员纷纷指责沈清,有说要革职的,有说要禁闭思过的,而长公主派要保沈清,两方一吵起来没完没了。
龙椅上,皇帝的目光像木偶一样被来回拉扯,最后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任他们吵闹。
“好了好了,别吵了!”皇帝吼了一声,大臣们终于安静下来。
“依皇姐所说,这案子可是查清楚了?只要找到陈久的私库,这事儿就算完了吧?”
“回陛下,这案子是该结了。”是该结,而不是查清。很多事情陈久还没来得及交代,比如如此大金额的赃款是谁协助他隐瞒下来的,比如王家灭门案幕后的指使者到底是谁,比如他此番为何会沦为弃子……但是她没有办法继续查下去,也不能继续查下去。
“那好,陈家人该怎么判就怎么判,都快要过年了,就不要再拖下去了。至于沈爱卿……陈久本来就该死,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至于失职之罪,就罚俸禄两个月吧,另外,找私库的事情也交给沈爱卿,希望沈爱卿能戴罪立功。就这样,谁还有异议?”
“陛下!此事蹊跷甚多,不可就此草草结案呐!”说话的是位阁老,中立派,为人刚硬。
“这……”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俞玄庭终于站了出来:“陛下,如今南边饥荒未定,又近年关,不宜大张旗鼓,易惹民心不稳。”
皇帝是有些怕这个曾经的老师的,听见他说话不自觉就跟着走了,“丞相说的有道理,相比起这些事情,还是民生更重要。众位爱卿快快拟个新的赈灾章程,不要再为陈久的事情吵来吵去了。”
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齐齐说了句:“陛下英明。”
“那就好。对了皇姐,陈久的私库没有找到,那他贪污的灾粮可曾找到啊?朝廷还等着这些粮食赈灾呢。”
“回陛下,陈久还未交代。不过臣记得此事事发时,是丞相一手揽下。”她看着不远处的俞玄庭,不紧不慢地说。
皇帝跟着她的视线看向俞玄庭。“对啊,最近一直在说陈久,朕都忘了这回事,丞相查的山匪劫粮案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火风帮驻地在麟州府边界的长风山,为害百姓多年,但此地易守难攻,当地多次剿匪都不得成功,依臣所见,当由朝廷派人前往,彻底剿灭火风帮,为民除害,夺回赈灾粮。”
“好啊,那……让谁去呢?”
粮食并不在火风帮,长秦知道,俞玄庭自然也知道,但长秦摸不准他是否清楚那批粮食现在在盛烟楼手里,不过看他云淡风轻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说是剿匪,恐怕借机毁掉陈久留下的后患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此番剿匪,没有个一两个月是结束不了的,况且今年极寒,就更没有人愿意放着正经的年不过,跑去荒郊野岭杀土匪,所以当皇帝的视线逡巡时,各个武官都把头低下去,别别扭扭不情不愿。
“没有人愿意去吗?”皇帝问。
长秦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那些武将的模样,心里一阵怒火。
真是太平太久,锦衣玉食过得太舒坦,给这些人惯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大许长公主七岁离宫拜师,十七岁上战场,二十岁已是战功赫赫,就算如今已在朝堂待了几年,认真起来时的气场也是极为骇人的,几个旧时的部下一看她那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顿时浑身筋骨一紧,感觉到了杀气。
“陛下,臣复容,愿领兵前往!”
“臣周胜,愿为陛下分忧!”
“臣郑速……”
皇帝喜笑颜开,“好好好,众位爱卿如此积极,当真是当朝幸事!那丞相就挑一个吧。”
俞玄庭:“复统领既然第一个出来,不如就交由复统领。”
“行,那就复统领。”
复容总算松了口气,抬手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臣复容,接旨!”
持续几天的闹剧终于结束,长秦心里虽然还是有些憋屈,但也不得不放下。走出大殿时,她想起什么,跟沈清说:“你先回,我还有点事。”
沈清不以为意,自己出宫加班了。
长秦进了后宫,穿过御花园,跟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到了一处名为落芳殿的宫殿。
落芳殿位置偏僻不起眼,若不是长秦记性不错,还真找不到。
殿门紧闭着,她抬手推了推,居然没有推动,于是用力拍了两掌,厚重的木门顿时落下一阵灰。她捂着口鼻退了两步,抖开扇子扇了两下,喊了句:“有人吗?”
无人应答,但里面隐约传来窸窣响动,她皱了皱眉,飞身越过了宫墙,落在地面上。
看清这里的环境后,她眉头皱的更深。院内都是荒草,杂乱不堪,看起来根本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但她看见了那雪后污泥上的小脚印,知道顾灵越确实在这里。
这里是淑妃的寝殿,就算她不在了,皇子还住在这里,怎么会荒成这样?
这时她感觉到了身后的细微动静,窸窣一阵后响起一个弱弱的声音:“是……长公主殿下吗?”
她回头,看见了顾灵越。明明是个皇子,却只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衣服,腕骨都露在外面,身上还沾着污泥。
“灵越?”
“殿下!”小小的孩子噔噔噔跑过来,二话不说便想过来抱她的腿,但到了近前又生生停下了脚步。长秦腰都弯了下来,手停在空中,却没等来一个小孩,“怎么了?”
顾灵越有点丧气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泥,“我身上脏。”
长秦看看他,小孩儿揪着自己的衣摆,又望了望她纤尘不染的白衣,小脸都揪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