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说话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吾…儿,莫……莫…怕,咳咳咳...,娘……娘在......”说着手缓缓伸向发间,用尽全身力气般的拔下一支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碧绿簪子,困难的递给她,道“拿……着……去…去楚国……卉…城…龙门……龙门……镖……镖局,咳咳...,……找…找…找…薛......”女子生命已到极限,话还未交代完便撒手而去。
“娘…………”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难以想象的喊声,悲怆,尖锐,从内到外鲜血淋淋。让人不敢相信,这个声音居然是一个孩子发出的,引人阵阵战栗。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次日清晨方才停止,薛青衣抱着薛悦瑶的尸体亦是随着雨水坐了一夜。
而她身后不知何时,已有两三个半大的孩子从尸堆里爬出来,身体怯怯发抖,眼神恐惧的站在尸地里,不知如何是好。
薛青衣是被一个肥硕的士兵踢中了胸口,背气的晕了过去,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而他们,想必是因他们的父母为他们挡住了箭羽才能幸免吧!
不过此刻她并未想这些,而是眼神空洞无神的捡起青霜剑跟常运鞭,拿常运做绳,把薛悦瑶的腰绑在自己腰上,艰难的托起尸体,踉跄的走出尸堆,看着那单薄瘦小柔弱且倔强的背影,让人隐忍不住的落泪。
在薛青衣走后,孩子们终于因惧怕而嚎嚎大哭。
薛青衣用了半天的时间,把薛悦瑶的尸体搬至后山的一块空地上,那是往常他们习武的地方。
接着又用半天的时间,寻找到刑之轩的躯体,仍是搬至后山。
徒手刨坑,尽管手指血肉模糊也没能让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待她坑挖好,天已慢慢黑了下来,回头拔下还插在薛悦瑶腿上的利箭,解开自己早已脏乱且破损的外衫,罩在尸体上。再吃力的把尸身一个个挪到挖好的土坑中,徐徐掀土,直到把土壤堆成小山包般的高度,方才捡起之前准备好的木板,举起血肉模糊的手指,大力的写着,左边是‘显考刑之轩之墓’,右边是‘显妣薛悦瑶之墓’,右下方写上一行小字为‘不孝女薛青衣祀,建立十六年四月十五日立。”
做完这些她早已汗流浃背,浑身虚脱,她并未因为身体的不适而倒下,而是硬抗漠然的双膝跪地,这一跪便是一夜。
第二天一早,跪在墓碑前整晚从未移动半步的薛青衣动了,她先是把常运绑在腰间,一只手拿起青霜,另一只手摸了摸因发烧而发烫的额头,接着有些虚弱的揉了揉毫无知觉的双腿,待肿胀的小腿有了刺痛的麻痒感觉之后才缓缓的站起。
她的动作极慢,好似一个世纪那么长,但站立以后还是险些摔倒,好在她蹒跚的稳住身型。等下盘平稳之后才如醉酒的汉子一般跌跌撞撞的向前行走。
薛青衣走后,不远处三个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孩子,互相对眼一望,鼓起勇气齐齐的跟着她的背影而去。
薛青衣也没走远,而是去了自家门前,望着昔日虽破旧,但却温暖无比的房屋,此刻只剩一些零零碎碎未烧尽的黑木块跟一些废铁块,便再无它物。
就好似她一般,以前有疼自己的大哥,护自己的二哥,爱自己的娘亲,宠自己的爹爹,此时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孤零零的只剩她一人。
她恨,她怨,她悔,她恨的不止是那群士兵,是所有霄国人,心中暗暗发誓,不灭霄国誓不为人。
她怨老天的不公,她悔不当初,如若可以从来,她绝不守正以待,一定会主动出击,与老天争个明白。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那个坐在骏马之上发号施令,手拿弓箭射中她娘亲的男子,那个伟岸的背影,那双嗜血的墨瞳,那么冷血,那么残忍,虽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他的身形气质已经牢牢的记在她的心底,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