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问的目的,是为了给心一个准备,一个缓冲。
师父宽和地说到:都说女子出嫁从夫,可我倒觉得,自己当下的处境更适合这样的说法。去留,不过是人为环境的改变而已,最关键的还是,自己的心是否定住了心在,哪里都是家,心空,即便身处人间极乐之地,亦过得凄凄惨惨,不得安宁。而如今这个去留问题,是你们母子间该正视的,我无权干涉什么,建议什么,然我该做的,就是尽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尽可能让我妻子不在其中左右为难。晋儿,师父能给你的保证,就是尽量放低个人得失而妥协。
说着,师父捏着我丧气满满的小脸,逗说上:但前提,万事和你母亲好好商量,不可刻意忤逆她她现在是有身孕的人,万一气坏了身子怎么办?老辈说,生气多了的人,生出的孩子都是丑巴巴不漂亮的。
家人的好,好就好在万事直言不讳,有商有量,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俨然,师父是真把我当做一家人,自己的孩子看待而我呢,似乎仍在这层因隔着血缘之疏上有所顾忌着。
时间仍在一点一滴无声流逝着,而我仍没在这两难中找到丝毫解脱,直到梅姨的到来,我才有所顿悟。
梅姨是我打有记忆起,生命中另一个极尊重的人。她曾是我母亲身边的常随,因忠心耿耿,且与母亲多番共患难,故此结下了深厚的金兰情谊幼时的我,因幽禁掖庭而患上失语症,是母亲和梅姨日夜衣不解带地陪伴着我,才使得我后来能恢复成一个正常孩子,健康成长。
而更让我感激的是,在母亲蒙难那段艰难时期,是梅姨肩负了所有母亲的角色和责任,陪伴着举目无亲的我熬过了那最伤心,最黑暗的日子,等到母亲平安归来,直至今时今日也仍待字闺中,坚定地守护在我和母亲身边。
那晚,梅姨忽然造访乾坤殿,并规劝我试着成全母亲和师父的自由,让他们做一对逍遥无牵的恩爱伴侣。
或许当时我问过梅姨无数个不解的为什么,又想过无数个可以暂时妥协的法子,但梅姨仅用了一个理由,就把我内心所有的不愿给压制住了。
她说,家人之间的爱从来不是占有,而是默默不计较付出地奉献,正因为有人牺牲,为这个家添砖加瓦,故在这个家庇护下的其他人,才会感到安稳和幸福。
是啊,自与母亲在掖庭相认,她为我这个儿子豁出命的付出和隐忍,已经整整八个年头了多少个夜,她在看不见希望的黑暗中,独处在煎熬中把泪与苦往肚子里吞。这些年来,母亲的快乐从来是流于表面的,而不是发自内心的,我自责过自己的过于年幼,过于弱小,一心构想着将来如何保护她,孝顺她,却在这母亲匆匆流逝的大好年华中,成为了一纸空谈。
家,从不能用距离远近衡量,即使相隔于天之边,地之尽,只要心是紧紧相偎依在一处的,那永远都感受得到温暖。
因为爱是相互的,是流动的,它会在相隔天涯海角之间无声传递思念。
多年后,大历北燕关于懿惠慈太后的生死说法不一,颇为精彩传奇而皇家秘史中只记载着,懿惠慈太后因忽身染怪疾,无故消失于上京皇城中,下落不明。
而多年前,母亲和师父的约定依旧在延续着,也时时等着我这样念家的孩子归去,团聚一堂,共叙天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