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正颜一夜难眠,转辗反侧、浑浑噩噩。
梦里又是白雪苍茫冰冷刺骨,却只她孤身一人。她下意识想依寻阿姐,却又清楚此举不可。漫无目的的她,只能心下空荡荡地徘徊在困境中,可惜走了许久都不见一个人影。
——直到她看到一个堆好的大雪人。
她其实有些开心,因为小时候她就很喜欢和阿姐一起堆雪人,好玩且不用花钱,还能增进姐妹俩的感情。
只是眼下这孤零零的雪人也像她一样,茫然矗立在这片萧瑟苍茫中,徒生多一份悲凉。
不过令人诧异的是它只有脑袋和躯干,大抵是堆它的人走的匆忙,还未来得及给它按上树干手。
她心生惋惜,决定帮它成为一个健全的雪人,于是辛辛苦苦在附近寻了一遭,终于勉强捡回两根树枝。
只是当她想把树枝按进雪堆去的时候,却发现里头好像硬邦邦的,怎么都戳不进去。
她心下一着急,大幅度移动的胳膊肘便不小心碰到了雪人的头,毫无意外把外面的雪层撞掉了一块,却是露出了里头包裹着的淤青的皮肉,以及附着在皮肉上面的干涸血迹。
还没反应过来,包裹着雪人头部的外面的层雪便纷纷掉落,一颗血迹斑斑双眼被挖空、脸皮被刀割得悉数皮肉绽放、浑然面目全非的死人脑袋骤然现于她眼前。
姚正颜木然地瞪大眼睛看着那具死尸,脑中一闪而过夜听那张阴恻恻的脸,只觉心脏霎时被人捏住,整个人失去支撑,疾疾掉入一口巨大黑渊,无尽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啊——”
她从噩梦中沙哑地惊叫了一句,砰然挺起身大口大口喘息,泛软的身子却止不住地战栗,只能劫后余生般紧紧拽住锦被,企图尽快寻回掌控身体的知觉。
暖阁内昏暗不已,伸手难见五指,好在足够暖和。
“二姑娘?”
守夜的小宫女听到动静后急忙摸进来,凑上前轻声关切道:“姑娘可是梦魇了?是否需要点灯?”
姚正颜长长呼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才哑声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卯时三刻。”
见她未再出声,小宫女斟酌了下又补充道:“昨儿深夜大姑娘突发高烧,太医说是着凉染了风寒。如今卯时离天放亮还久着,姑娘不妨再睡会罢?免得寒气入体,害您也遭那罪。”
两人虽同住烟秋宫,但两殿分隔并不临近,这还是姚正颜自己要求的——住这么近已是让她十分难捱,更不愿再时时刻刻暴露在姚舒云的眼皮子底下。
提到同住一宫的事她就有些烦躁,难免语气敷衍地随口问了句:“阿姐病的很严重?”
小宫女并未多想,只如实答道:“是有几分的,好在太医来开了副药后,烧才很快退下。如今病情似是平稳了,只是需得静卧养着。”
那的确挺严重的。
大概是雪地那一跪,让姚舒云没法再像前世那样,顶着身体的些许不适还能早早起来下厨,亲手给陛下做羹汤,逼她送过去。
姚正颜这才淡定地点了点头,又道:“我昨日交代要送去给陛下的羹汤,可以下去准备了,待我梳洗完就亲自送过去。”
小宫女规规矩矩应了个是,这才点了灯又喊人进来伺候她梳洗。
这满室的宫女,对于姚正颜来说全然是陌生的。此时她们一举一动生怕出差踏错,皆只顾着埋头做事,倒是一时安静的有些过分。
宫规向来如此严苛,除了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恶奴。
她又开始想念侍女月琴了。只可惜时机未到,她也难以提前去遇见。
大概是冬晴姑姑发觉深色系的衣裙更衬她,故而又给她备了套竹青绡翠纹曳地裙,穿上后再简单搭配一支乳白镂花玉簪,虽不是惊艳绝色的美人,倒也衬得她清爽纯粹、明媚鲜活。
看着妆奁铜镜里的装扮好了的人儿,姚正颜才满意地起身。
容貌既是天生,便没什么好嫉妒她人的。何况如今,她也无需去取悦谁,自在舒服便好。
“等我回来再去看阿姐吧。”
草草用过朝食后,她便抱着小暖炉、带上羹汤前往御书房了。
还未行至近前,便避无可避地瞧见了御书房外那个突兀的大雪人,一阵刮骨寒风掠过,叫她冷得头皮发麻。
到底还是得迈着僵硬的步子一点点挪过去。
殿外候着个白白净净的小太监,听说是安海公公的干儿子,还倍儿疼着呢,否则也没这机会能到御前伺候。
小太监李六德可听干爹说了,见着这姚二姑娘可须得恭恭敬敬些,干爹虽未说十分太明白,但他也大概悟到了其中的意思。
这会儿李六德笑得见牙不见眼,稍佝偻着瘦挺的身板迎上前:“二姑娘,您这一大早过来是?”
姚正颜也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道:“我来给陛下送些羹汤。”
李六德下意识侧首瞥了一眼不远处那蔚然屹立的雪人,不动声色地掩盖住自己的心惊,笑道:“陛下正与寻王及几位大人议事,姑娘恐怕得稍等。”
“无妨,”姚正颜状似不经意地拍了拍沾到衣袖上的雪,“既然陛下在忙,那我就先回去罢。”
在此多停留片刻都是胆战心惊,总归前世她也是在外头等的太无聊便去堆雪人,这才害苦了自己,也让她吓得日后再也不敢靠近陛下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