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雅惠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对街那幢白色大房子里的小哥哥。他会花很长的时间,站在窗前。窗下有一大片花圃。白色的,紫色的,粉红色的花朵被风一吹,柔柔摆动,一起摆动的还有小哥哥那乌黑的头发。可是他却从来不和他们一起玩。
每年夏天,他们会到附近的河边挖泥巴,甚至有时候爸爸会开车带着几个附近的小朋友到海边挖贝壳。她都会跑去那扇窗下,问那个有着圆圆眼睛的小哥哥要不要和她们一起去,而他总是笑着对她摇摇头,说玩的开心。她会不高兴的嘟嘟嘴,却又忍不住在回来的时候给他看她的战利品。而他会把她捡回来的贝壳变成各种各样的宝贝,有漂亮的项链,会叮叮当当响的风铃,还有挂着花瓣的书签。而她只会呆呆的看着他从窗户里递出那一个个魔法一样的宝贝,然后放进自己的宝贝盒子里,好好收藏。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她上中学的时候,樊雅惠记得那一天狂风暴雨的,小哥哥窗前的那些花都被暴风雨打的七零八落。父亲兴冲冲的跑回来和母亲说,手术成功了,以后可以正常生活了。那时候的她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说的是谁,但是却隐隐的觉得有些什么东西慢慢变得不一样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果然是正确的,她再也没看到过小哥哥站在窗前,慢慢的交流也少了,只是有时候上学的路上偶尔遇见,却也变成了点头打个招呼。他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多,夏天也常常不见了身影,后来和他的父母打听,说是和朋友一起去了旅行。
然后樊雅惠自己慢慢觉得自己的脾气开始变得不好了。一点点小事也会觉得不顺心然后借故发一顿脾气。就像有次去咖啡馆喝东西,服务员端来的水稍微烫了点,她也叫来了经理骂了一顿。自己明明觉得不应该这样的,只是小事,可是看到领座一对小情侣亲亲热热的,便又开始心气不顺起来,于是便把火都发到了服务员的身上。
她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一堆纵横阡陌的弄堂里,只是这所有的弄堂都没有出口,她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在这些弄堂里左突右撞,最终头破血流却始终没有看到可以出去的地方。
然后这次军训,当她看到他在医学系一班的队伍里时,欣喜若狂。这时候她才明白长久以来无处发泄的感情是怎么回事,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患得患失,如此性情无常。可是打击却也紧随而来,她亲眼看到他抱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去和范小小告白,也看到他被范小小拒绝。樊雅惠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时候有着甜美笑容的小哥哥,现在的笑容却如此表面,只在脸上不在眼里。她可以断定他在逢场作戏,可是为什么呢?没有人逼他去和范小小交往,没有人逼他去告白,一切都是他的自发行动,带着那样的笑容,那样的神情。只要是女生,看到他的表情都会觉得他并不是认真的。如果同样也是和他玩玩的女孩子,说不定会同意。可是范小小……虽然漂亮,可是仔细看看便知道是好人家出身的女孩子,为什么要如此作践自己呢?
于是她只能欺骗自己,是范小小不好,是刘颖看错了人,她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不是这样的。可是不这样骗自己,自己以前的那些心情该如何整理,改放到何处?他换了心脏,于是连人也变了么?以前那个温柔的人现在变得玩世不恭淡泊无情了么?
她想念以前的那个小哥哥,那个会给她做风铃的小哥哥,那个站在窗前温柔微笑的小哥哥,那个对她说,玩的开心的小哥哥。
不会再回来了吧,她心中的那个温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