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今早耽搁了一会儿,各部门报告一下进度吧。”
狄箴道:“我们昨天走访了现场附近的居民,大多数人都表示自己没注意或者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只有那个夜跑的老人和吃夜宵的两个年轻人提供了相关证词,而且说的话都有些疑点,我们现在把三人都带回了局里,姜哥和小玉已经先过去了。”
江倦点头道:“痕检可以先整理一下勘验报告,我先去看看那几个目击者,晚点去你们科里。”
狄箴带着江倦去了审讯室,姜惩已经带着温幸川在问询其中一个年轻人了,看上去年轻人有问必答,对警察的工作极度配合,反倒是那个最先提供证词的老人又是拍桌又是跺脚,明显是对警察把他当成犯人感到不满。
几个刑警正在劝老人不要激动,可对方一句话都听不进去,狄箴开门朝里面吼了一声:“闹什么呢!这儿是公安局,不是菜市场!撒泼耍横都没用,老实点儿!”
那几个警察都喊了声“狄哥”,就被狄箴打发出去了,看他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瘸腿的男人进来,老人本以为终于来了个能管事的,结果一看江倦那么年轻的脸就觉着不像能讨说法的样,又要发火。
“你们还能不能把领导找来了!随意扣押无辜百姓是违法的!我没杀人没犯法,好心提供线索,你们却把我当替死鬼,我可以告你们!!”
“老人家,先冷静一下,别这么大火气。”江倦坐到老人对面,扶起了混乱中被碰倒的纸杯,“我们请您到局里并不是怀疑您有杀人嫌疑,只是案发前后的情况还有些不清楚的地方需要您配合回忆一下,要是冒犯到您,我先给您道个歉。”
“那你们干什么把我关在这破地方!”
“这个,您可能误会了,这里不是审讯室……”说着江倦自己也哽了一下,“……是会客室,您应该一直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没见过局里真正的审讯室,门窗上的铁栏杆是标配,平时我们也是在笼子里办公的,您……不用太紧张。”
狄箴就在旁边目瞪口呆看着他瞪眼说瞎话,心道这副队看上去正儿八经一人,说起话来怎么也跟他们姜哥似的满嘴跑火车,人不可貌相,失算了。
那老人也被唬的都不知道骂什么好了,要不是看着狄箴对江倦恭恭敬敬,衬得他像个管事的,这会儿指不定还要闹。
“那……那……”
“狄箴,再去倒杯水来。”江倦把空纸杯捏扁了扔进垃圾桶,不大一会儿,狄箴就回来了。
两人坐下,问询这才算开始,江倦把纸杯推到老人面前,两手交叠在腿上,以一个较为轻松的姿态面对这起案件的证人,这多少是让老人心里好受了些,别看这位警官人年轻,看起来却是讲道理的,总不至于让他来背这个杀人犯法的黑锅,强行把他扣下。
江倦平静道:“方便做下自我介绍吗?我们还没有正式认识。”
老人叹了口气,眼神随之垂了下去,定在了杯中水面上,“王理国,六十多了,早就退休了,以前是当老师的,现在吃着养老金,每天没什么事,就天天出去溜达锻炼。我老伴儿走得早,儿女不在身边,一个人在家也呆不住,就成天在外面打打麻将消耗一下时间,昨天也是。”
江倦看了看老人搁在桌上皱纹横生的双手,对方不安地搓动着手指,眼神定在那一点,逃避与他对视。
他的坐姿有些奇怪,身体的重心都偏向了左侧,看起来不大舒服,江倦打量了一下这名头发花白,穿着朴素,却不大配合的老教师,又问:“昨天您为什么会经过云梦路呢?”
“我在夜跑,退休之后养成了这个习惯,我不爱打什么太极,跳什么广场舞,就乐意早晚跑一跑发发汗。我家住在澜江边上的枫叶苑小区,四十年前,房价还没那么离谱,定下来就住了很多年,是我跟老伴儿一起住的最久的地方,邻里关系也都不错,所以一直舍不得离开……不过我小儿子过段日子就要娶媳妇儿了,我这当爹的一把岁数,也没给他们留下什么好东西,就想着把房子卖了,给他凑个礼钱,本来打算下个月就搬了……”
“您要搬家了,新家在什么地方呢?”
王理国的头埋得更低了,“在三街里那边儿,租了个二十来平的,够我住了,一个老头儿,要那么大的房子做什么。”
江倦顿了顿,又道:“接下来请您帮忙回忆一下那天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其他细节。”
王理国苦道:“警察同志,一样的话我已经跟你们说过很多遍了,怎么就是不信呢,你问的次数再多,我也不能胡编几句没有的事告诉你呀!”
“请别激动,只是例行公事罢了,我保证这一次笔录做完您就可以回去了,再帮我们一次忙好吗?”
江倦说得诚恳,让王理国不好拒绝。
狄箴有些怀疑,他打从进了市局就是姜惩一手带出来的,那人脾气暴躁,虽然对待不同类型的人也会用不同的手段,但大多时候都是凶巴巴的,完全是吓得人不得不交代实情,耳濡目染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狄箴也觉着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因此很怀疑江倦这样的“怀柔”政策到底有没有用。
意外的是,这一回江倦是抓住王理国的弱点对症下了药,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配合了。
“昨儿个我和往常一样去夜跑,路过澜江的时候就在江堤上跑来着,那会儿天还没下雨,地上不滑,就是有点儿潮,天也挺黑……最近这段日子不是限电么,路灯隔好几个电线杆子才亮一盏,下边挺黑的,我这老花眼也看不太清。”
狄箴愣了,这老头之前可没跟他们说过这些,难不成真是吃软不吃硬?
“那你为什么觉得那个时候江面上没有尸体?如果都是黑乎乎一片的话也看不出什么吧?”狄箴问道。
王理国瞥了他一眼,“我也不记得了,但我就是觉着下面没东西。”
这话就显得可疑了,那堤岸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和江面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就凭这模棱两可的证词,他们都能把王理国当嫌疑人扣下了,可狄箴却觉着事情没那么简单。
反观江倦仍是那副平静淡然的样子,狄箴只能看出他在思考,却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江倦忽然起身,狄箴还犹豫着是要去扶他还是继续问询,就见那人对他摆了摆手。
“我马上回来。”